“……”
青年随意拍拍手上的灰尘，全然没有注意四周变得愈发古怪的众多人影——它们看似行为不一，实则都在无声的靠近。
砰——
有“人”的胳膊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黏腻发黑的血液顺着破旧的青砖蔓延开来。
路温舒没有理会这种低级恐吓，吹了吹长凳上的灰尘，坐了下来，脸上是一贯的温和笑意。
他慢悠悠的拧开保温杯，倒掉里面残留的茶水，倒置杯身，看着那些泛红的液体一滴一滴的掉落，直到杯子里空空如也。
要出去非常简单，青年俊秀的脸上一派从容，他在等，等时间一致，不出差错。
这里自成领域，时间流动相对来说较为混乱，要与其他玩家的时间相差无几才对。
骨节匀称的手指在木桌上敲了几下，青年微微偏头，眉眼间的笑意淡了一丝。
这里的时间流速是外界的12.5倍，这意味着他至少还要在这里坐好几分钟。
如果不是考虑要合群，他连这种劣质的幻境都不会进来，挥挥手的事。
路温舒轻轻往身后的桌子上一靠，盯着快要凑到他面前的一道肠穿肚烂的身影，或者说，是个小孩。
没有脸的小孩。
“小朋友，想吃包子吗？”
他随意问道，并不在意身后包子铺老板想要吃人、如有实质的眼神，刚刚那个香灰包子没有付“钱”，锁定他也是应该的。
“……”
青年没有等到回音，也不恼，只饶有兴趣的看着面前的人影，对方似乎一直在示意自己跟着它走。
但是那怎么可能呢。
他对这种假的脆弱的小世界没有半点探究欲，更别说顺着幻境的意思去深挖虚无的因果与罪孽。
这里就是个虚假的壳子，甚至于是白纸一张。
它呈现的事物是假的，情感是假的，时间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假的不堪一击。
路温舒慢吞吞的泡茶，等待着合适的时间，也感受到周围越来越焦灼垂涎的氛围，所有的人影都在朝着他的方向靠近，越来越近，比肩叠踵，形同诡异，完全堵死了他视线可及之处。
“唉……”
他轻叹一声，抿了口滚热的茶水，轻抬眼睫看着面前来者不善的鬼魂，微微笑了笑。
收起保温杯，青年起身伸了个懒腰，没有往前，反而往包子铺门口走去。
细长的手指扒拉开浑身散发着猩红色的包子铺老板，矜持道：“借过，兄弟让一让。”
高壮的人影提着菜刀，没有半点相让的意思，手臂上青筋暴起，看着就像是要突然发难，可他偏偏被路温舒用一根手指拨到了一边，没能展现出任何威胁。
包子铺旁边是一家纸扎店，二者之间货架相隔，正好有一条能通人的过道。
路温舒观察的仔细，坐在这里也仅是因为包子铺门前有桌椅板凳，纸扎店门口没有而已。
青年脚步迅速，在一众人影反应过来之前就到了隔壁店门口，他一手按在柜台上的黄纸上，正对上一道奇怪人影的头颅。
脖子歪斜，皮肤青紫到近乎生蛆，身穿着一件紫色马褂，像是睡的很熟。
路温舒没有叫醒他的打算，也没有顾虑身后慢慢涌动靠近的无脸人影，他在一堆黄纸中随意翻找了两下，很迅速的抽出一张不规则的、发着微微荧光的白纸。
游戏结束——
青年微微一笑，他早就知道幻境给出来的是一个找东西的简单游戏，而非跟着幻境中的诸多虚假亡魂，去探究他们“生前”的苦难。
……最后困在这个假的不能再假的世界。
白纸很快被弯折、揉皱、撕碎，就像这一方空间一样，慢慢消失不见。
……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
摇摇晃晃的铁索桥上。
路温舒慢慢睁开眼，看着差不多走到三分之二的距离，并不意外。
在静静的看着裴邙有些紧绷的背影走了两步后，他轻声开口，“阿邙，可以开始了。”
指示牌就在他旁边不远，可以开始了。
裴邙闻声回头，一时间有些讶异对方的称呼，但看着路温舒平静又带着点鼓励的神色，又觉得似乎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好。”
他只愣了半秒，再回头时指尖闪起了噼里啪啦的电光，因为看不见指示牌具体在什么地方，他没有贸然出手，而是控制着电丝在空气中游动。
路温舒安静的盯着四处乱窜的电流，指尖闪过一道细的几乎看不见的蛛丝，轻轻缠上裴邙的手腕，略微上提牵引，为他指出指示牌的位置。
“这里。”
清润的声音传至耳边，裴邙顿时明白了缠在手腕上的不明物体属于谁，也清楚了指示牌的位置。
他没有再犹豫，目光低垂，五指轻颤。
轰隆——
几股粗壮的电流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从天而降，如数劈在指示牌的位置。
凄厉的惨叫几乎是霎时就响了起来，但也只听见了一声，这次的雷电强度和第一次试探性的完全不一样，带着撕裂空气的残忍与决绝。
它在第一时间劈碎了指示牌脚下的木板，震的空气嗡嗡作响，蓝白发紫的电光缠死在看不见的标牌上，在虚无中硬生生榨出了黑紫色的血液，四处溅射，这些血液又在第一时间被电光烤焦、绞碎，消失不见。
四周漂浮的电流没有伤及玩家，顺着桥上的铁链噼里啪啦的往两端乱窜，滋滋作响，在三秒内贯穿了整条桥上近万米的铁链，烧的黑铁微微变色。
裴邙收紧手指，感受着电光下的形状，再一次加大了电流，这让他脸色苍白了一瞬。
电光下的轮廓压缩了一半，它扭动着想要逃，却被电光缚的更紧，被迫发出咔吧咔吧的碎裂声。
路温舒看着挣扎、扭曲、坍塌的指示牌，目光中并无多少神色，注意力反而放在狰狞璀璨的电光上。
他熟悉“审判”，却从来没有用过它。
此时看着倒真像是普通的雷电异能。
这世上只有他知道，雷电的审判与惩戒共存，极致的毁灭之力只有在面对世间纯恶时方能显露无遗。
桥上的玩家们被雷鸣震的有些发懵，却也明显感受到，脚下的木板开始松动了。
这完全不同于之前幻境恐吓他们的景象，只要长了眼睛就能发现，这是呈现在空间上的一种溃裂。
脆薄的木板真的要塌了。
“下去的时候抓紧点，别掉下去了——”
裴邙在一片电闪雷鸣间闭上眼睛呼喊道，电光里的标牌的轮廓越来越小，此时只有一个巴掌大了。
他感受着脚下的崩裂，狠狠一踏，整条桥剧烈地摇晃起来，木板纷纷碎裂，连同下方的空间一起。
玩家们被铁绳串着，猝不及防间下饺子般掉了下去，与此同时，电光刚好把指示牌的残骸绞碎，消散其间。
……
啪嗒——
一颗血淋淋的眼珠缠着血肉，掉在完好无损的木板上滚了两圈。
几秒钟后，一道凄惨的声音呜呜嘤嘤的响了起来，像是哭声，又像是狐狸叫，诡异至极，但也恰好表明…这里曾有个未出世的婴儿…死于非命。
她现在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