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条阴暗潮湿的密道内。
“计划很顺利。金不换死了,目击证人也被杀死,那‘霹雳手’雷迅果然是个愣头青,一头扎了进来。”
两道身影笼罩在黑袍之中,连声音都经过了处理,变得尖锐而失真。
“很好。四大家族同气连枝,风啸天他们绝不会坐视不理。如今他们齐聚金虎堡,正好省了我们一个个去找的麻烦。”
“如今整个江湖的目光都在少林寺,都在那个怪物身上。没人会注意到,嵩山脚下的这几只‘老虎’,今夜就要被拔光獠牙。”
“二十年前,害得咱们家破人亡。今日,就让他们也尝尝这种滋味。”
“是。”
……
藏经阁内,时光仿佛静止。
顾渊盘膝坐于蒲团之上,周身散落着数十本泛黄的经卷。
他彻底沉浸了进去。
与终南山全真教的道藏阁不同,道藏阁藏书三万,包罗万象,讲求的是一个“博”字,从天地至理到奇闻异事,无所不有,如同一片浩瀚的星空,指引人去探索宇宙自然的奥秘。
而少林的藏经阁,则讲求一个“深”字。
这里的典籍,几乎九成以上,都围绕着“人”本身。
从《楞伽经》对心识的剖析,到《金刚经》对“我执”的破除,再到《药师经》对人体经络、气血、病理的精深论述。这里的一切,最终都指向了对“自我”的认知与超越。
少林武学,正是建立在这样深厚的人体哲学基础之上。
七十二绝技,看似招式各异,实则每一门,都是对人体某一潜能的极致开发。
顾渊手捧一本《达摩面壁图解》,图中寥寥数笔勾勒出的人体形态,却仿佛蕴含着调动全身气血、筋骨、精神的无上法门。
他一边参悟,一边内视己身。
过去,他只知如何运用这些力量,却不解其所以然。
而此刻,在佛理的印证下,他开始触及到了这些武学更深层的本质。
九阳为何纯阳?因为它模拟的是天地生发之气,是生命力的本源。
龙象为何巨力?因为它挖掘的是肉身最原始的潜能,是“色身”的极限。
一时间,无数灵光在顾渊的脑海中碰撞、闪现。
他仿佛看到了一条全新的道路在眼前缓缓铺开——以佛法为骨,洞悉自身;以道法为魂,链接天地;最终以武学为用,开创出真正属于自己的,包容万象,又超越万象的无上神功!
他完全忘记了时间的流逝,整个人进入到了一种玄之又玄的悟道之境。
……
嵩山脚下,金虎堡。
气氛仍然压抑到了极点。
雷迅身边,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眼窝深陷、留着金钱鼠尾辫的精悍男子。此人正是大金国洛阳府,第一神探——俺答。
俺答本是奉命陪同官员前来监视顾渊动向的,在知晓这里发生数十人丧生的案件后,便被雷迅一番周折后,请到了这里。
在目击证人被人杀死后,雷迅等人本有些失落,但玩家们一直有在关注着他们,见他们失去头绪后,便将俺答的信息告知了雷迅。
俺答绕着尸体走了几圈,蹲下身,用一根银针探了探伤口,又凑到鼻尖闻了闻。
“飞刀是障眼法。”俺答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话,眼中惊疑不定,“创口很浅,根本不致命。死者真正的死因,是胸前这处掌印。”
他指着金不换胸口一处微微凹陷,几乎看不出来的痕迹。
“这一掌,内力阴毒,震碎了死者的心脉,却没有伤及外表,是极高明的手法。”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是……少林特有的七十二绝技之‘一拍两散掌’。”
线索,直指少林!
雷迅闻言,心中一震。
难道凶手,真的是少林僧人?
“不可能!”一旁的云仲景立刻反驳,“我们和少林同气连枝,他们怎会下此毒手?”
俺答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只相信证据。”
俺答的话音落下,灵堂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一拍两散掌。
这五个字,比之前那柄染血的飞刀,分量重了千百倍。
“少林……”
“一派胡言!”
云家家主云仲景须发皆张,厉声喝斥。
“我嵩山四家与少林寺同气连枝,守望相助近百年,少林高僧怎会对我等下此毒手!”
“不错。”风啸天亦是面沉如水,“金国来的朋友,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此等挑拨离间之言,休要再提!”
俺答对他们的怒火视若无睹,只是平静地收回银针。
“我只看证据,不听故事。”
灵堂内,气氛凝固到了冰点。
之前还同仇敌忾,将矛头指向叶青花的三大家主,此刻脸上都浮现出了一抹挥之不去的疑虑。
他们可以不信一个外人,但“一拍两散掌”这五个字,分量太重。
“我亲自去少林问个清楚!”
雷迅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胸中一股恶气翻涌,既为金不换的死,也为这环环相扣、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的阴谋。
“雷迅,你疯了?”乔一多一把拉住他,“那可是少林!”
“少林又如何?”雷迅一把甩开他的手,“难道就因为他是少林,我们就得眼睁睁看着凶手逍遥法外,看着青花被人冤枉?”
叶青花清冷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她迈前一步。
“此事因我而起,我与你同去。”
她的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
云仲景冷哼一声。
“要去你们去,我等绝不与你们同流合污,去质疑少林清白!”
说罢,他拂袖而去,风、龙两家家主也黑着脸,紧随其后。
雷迅看着他们的背影,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
少林寺山门前。
与数日前顾渊到访时,那如临大敌又带着敬畏的氛围截然不同。
雷迅与叶青花一行人,被两名知客僧拦在门外,得到的只有一句冰冷的回应。
“方丈与众长老正在闭关,不见外客。”
“闭关?”雷迅怒极反笑,“前几天‘神魈’顾渊闯山时,怎么不见他们闭关?”
那知客僧面皮一抽,显然是被戳到了痛处,语气也变得更加不善。
“顾施主乃武道宗师,与我佛有缘,前来论道,岂是尔等宵小之辈可以相提并论的?”
“你!”
雷迅一口气堵在胸口,脸色涨得通红。
人微言轻。
这四个字,从未像今天这般,让他感受得如此深刻。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时,一个身影从寺内走了出来。
“玄明师兄。”知客僧连忙行礼。
玄明看到雷迅,也是一愣,随即双手合十。
“雷施主,叶施主,不知二位再次前来,有何贵干?”
他的态度倒是比知客僧客气不少,但那份疏离感,却也明明白白。
雷迅强压下火气,将金虎堡血案与俺答的发现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我只想问一句,贵寺近日,可有精通‘一拍两散掌’的僧人下山?”
玄明眉头紧锁,听完后,毫不犹豫地摇头。
“绝无可能。本寺戒律森严,近一月来,除了奉方丈之命下山采买的弟子,再无旁人离寺。至于‘一拍两散掌’,更是达摩院绝技,非首座与几位长老亲传不可,他们更不可能下山。”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神情坦荡,不像作伪。
可如此一来,线索就彻底断了。
雷迅心中烦闷,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叶青花轻轻拉了一下衣袖。
她对他摇了摇头。
再纠缠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只会自取其辱。
雷迅深吸一口气,满腔的愤懑与不甘,最终只能化作一句。
“打扰了。”
两人转身下山。
那背影,说不出的萧索与憋屈。
半山腰处,一道人影连滚带爬地从山道上冲了上来,跑得太急,甚至在台阶上摔了一跤。
“雷迅!雷迅!”
是乔一多。
他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眼中满是血丝与无尽的惊恐。
“出事了!出大事了!”
雷迅心中猛地一沉,一股极度不祥的预感笼罩了他。
“慢慢说,怎么了?”
乔一多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金……金虎堡……”
他指着山下的方向,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死了……全死了!”
“风家、云家、龙家……所有去吊唁的人,还有……还有少堡主金泰!”
“一个不留!”
“全都被杀了!”
轰!
一道惊雷,在雷迅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山风吹过,带来刺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