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挂路灯之前呢?
“我们…要不要先和这个人谈谈,听刚刚的人说,他的名字好像就叫「铭」?”阮雪拿不定主意。
就连刚刚信誓旦旦要端了这里的阮小满也开始犹豫。
这里的黑心工厂祸害着附近的居民,但它同时也是「数百漕工衣食所系」。
“如果要谈的话,他现在正在朝我们的方向走来。”卿离提醒道。
只要再等十秒…五秒…
阿铭被车间外转角处的三个人影吓了一大跳。
不是因为他们有多吓人;恰恰相反,他们的外表实在是过于美型。
一男二女,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降临在这片格格不入的土地。
“你们是什么人?这里不是公共区域,只有工作人员才可以进入。”阿铭说话的同时暗自揣测来意。
莫非是老板叫来玩的网红?听说有钱人玩得都挺花,不光对女的有意思,对男的也…
不对不对,如果他们来自城里,就不该擅自假定对方的性别。
“我们在这里等你。”卿离社交性地淡淡微笑。
“啊?我?”阿铭抬手指指自己。
“没错,”阮小满伸出一根手指,“小说看过吧,我们是来给你送机缘的。”
阮雪没有说话,只是站在疑似诈骗分子cosplay的妹妹和先生身后。
“什么…机缘?”阿铭谨慎地后退半步,“先告诉你们,我没钱,又有病,诊所里还躺着个急需手术的弟弟。”
至于为什么没有酗酒的爸和好赌的妈这种经典组合,因为…湖沟区的父母基本上活不到孩子成年。
卿离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们知道,所以我们来帮你。”
“帮我?”阿铭的眼神愈发怀疑,“为什么帮我?再告诉你们一次,我什么都没有能给你的。”
从小到大,「没有付出就没有回报」的价值观早被扭曲。
原羚帮的人在前两天告诉他,一周内集齐手术费就能给他弟弟开刀。
如果不能,他们依然贴心地给了两个方案:让弟弟「捐」一个肾给他们,他们「人道主义」地多维持他半年寿命;或者马上衰竭死去,当然血液和器官会被用来抵医药费。
“不需要你付出什么。”卿离看出他的胆怯和疑虑。
“唔…就当是我们把这里拆了之前,给你的补偿?”阮小满想了想,给出一个离谱的解释,“要辛苦你找份新工作了。”
“拆、拆了?”阿铭后退两步。
什么意思,难道这三个仿佛特技加身一样的人有破坏这座工厂的超能力?
既然他们这么说了,肯定不是自己人呀。
“嗯,”卿离没有否认,“这片工业园产生的污染严重影响了我们和我们的邻居。我们今天过来交涉,如果不能得到满意的答复,确实考虑拆除。”
“我…明白了,你们是神经病!又或者是我没醒,你们只是我昏迷中梦到的人物。”阿铭五官抽搐,扶在墙上的手不自觉地抠着墙皮。
见他的模样,阮小满好奇地转过头,“先生,明明他都这么靠近你了,为什么还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身体有病,精神方面似乎也不乐观。
卿离缓缓地摊一下双手,“我想了解他的真实想法,所以没干涉他的思维。”
“呵、呵呵呵…”阿铭的笑声比哭声还难听,“我知道了,你们是其他园区派过来捣乱的。
“只要我向工头举报你们,老板就会给我奖赏,赏金够我交旷工的罚款,可能还够我弟弟手术…”
接着转头就跑。
开玩笑,工头是他刚刚认证的再生父母,自己怎么可能背叛他,背叛工厂!
一秒之后,阿铭脱离卿离周围五米区域。
然后他双脚一软,毫无任何防护动作地向前扑倒,脸着地。
发出听着令人牙酸的断裂和碎裂声。
阮小满眼角一抽。
阮雪更是闭上眼睛,一股阴郁狠戾之气从心底涌起。
那人的鼻子毫无疑问地断了,牙齿不知道磕碎几颗,把干燥的嘴唇硌得血肉模糊;没有渗出多少血,因为脱水的身体,血液早已变得粘稠。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卿离似在提问,却早在对方的行动中得到解答。
被异化的不仅是高层,底层也未能幸免。
“先生,他…死了么?”阮小满盯着地上的人,眼角泛红,没有移开视线。
“快了。从医学上看,以他的生理特征,能活到现在就是奇迹;从哲学上看,他可能早就死了。”
卿离没有上前一步,或者扩张能力范围,尽管这么做可以轻易救下此人的生命。
十秒后,阿铭的呼吸轻得仿佛停止。
事实上确实即将永远停止。
“我以为你、你们会拜托我救他一命。”卿离转头,看向分别在身侧和身后的两姐妹。
“尊重他人命运,先生不要把我们当成什么圣母。”阮小满抿着嘴摇摇头。
“我们也是杀过人的人了。”阮雪幽幽地跟话,“虽然杀的都是该死的人。”
而且真正该杀的人依然养尊处优,她在心里多补充这么一句。
“抱歉,是我误会你们了。”卿离微笑道歉,“接下来呢,还要端了这里吗?”
“算了吧,端不完的。”阮小满有些受挫。
“不过该走的流程还是不该少。”阮雪瞥了眼大门,两侧空荡荡的路灯确实过于单调。
……
傍晚时分,两个路灯被分别装饰上一只晴天娃娃,在点亮的灯光下投射出两团阴影。
「娃娃」身上用随手取来的暗红色颜料(不要问是从哪里取来的)写下「环保人士到此一游」。
返程途中,阮小满汗流浃背,不敢看自家姐姐。
这就是前·打工人的愤怒吗,她是如何做到面不改色地在尸体的衣服上写字的。
字体还那么好看,愣是把注音符号写出书法的感觉。
卿离当然感知到姐妹俩的异常情绪,于是施展神力抚慰她们的身心。
“先生,我不要这种安慰,我想要…”略微好转后,阮小满靠近他的耳朵,“我们回一趟老家吧。大过年的,「矿场」一定多了很多新「矿」。”
卿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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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小满:留下笔迹不怕成为证据吗?
阮雪:左手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