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杰推开603宿舍门时，混着泡面味和汗酸气的热浪扑了满脸。
陈景明正翘着脚啃黄瓜，见他怀里的塑料袋还冒着热气，眼睛立刻瞪成铜铃：“我去！不是说打包两盒龙虾？这分量够喂饱半栋楼了！”
“姜雅琴非塞的。”沈杰把塑料袋搁在桌子上，塑料膜被热气顶得鼓鼓的，红亮的汤汁在袋底晃出细碎的光。
他解外套时，蓝白条纹牙缸“当啷”掉在地上——这是今早去二手市场淘的，原本说有磕痕要降价，结果他付完钱才发现所谓磕痕是前主人贴的标签没撕干净。
“我就说雅琴姐人仗义！”陈景明已经抄起筷子，油星子溅在运动裤上也顾不上，“上回我帮她搬书，她硬塞了盒德芙——哎徐浩然你别抢虾钳！”
靠窗下铺的徐浩然探过半个身子，头发还滴着浴室带回来的水：“谁让你吃得跟猪似的？沈杰，你闻闻这味，比食堂香十倍。要不以后咱们凑钱让你天天带？”
“拉倒吧。”张宇轩从厕所晃出来，t恤下摆还沾着牙膏沫，“食堂离宿舍十分钟路，谁愿意为口饭跑？要是有人能像送快递那样送上门……”他突然顿住，手指敲了敲桌沿，“对了！我表姐在上海读大学，说她们那有学生专门帮人带饭，收两块跑腿费，生意好得很！”
沈杰剥虾的动作慢下来。
虾壳在指缝间发出细碎的响，他想起前世毕业那年，满大街都是红蓝色的外卖箱，可2009年的大学校园里，除了偶尔有小餐馆贴张手写的“送餐电话”，哪有什么正规平台？
“小张你刚才说什么？”他突然抬头，眼睛亮得吓人。
张宇轩被他盯得往后缩了缩：“就、就是帮人带饭啊……我表姐说她们楼里有个女生，每天中午拿个泡沫箱装五份饭，每份加两块，一个月能赚小一千。”
陈景明叼着虾腿含糊道：“这有啥稀奇？咱们校门外的兰州拉面不也送？但谁会为了两荤一素多花两块？”
“不是两荤一素。”沈杰用筷子尖在桌面划出一道痕，“是整合资源。比如把校内校外的餐馆都拉进来，学生在宿舍用电脑下单，平台统一配送——”他突然停住，意识到自己说太快了，喉结动了动，“就像……就像网上商城那样，只不过卖的是饭。”
徐浩然把虾壳扔进垃圾桶：“那得有网站吧？咱们又不会做网页。”
“可以找计算机系的合作。”沈杰摸出手机，屏幕亮起时姜雅琴的消息还在最上面——“明天早上食堂见？”他拇指在键盘上悬了两秒，又慢慢收回去，“而且学生最在意什么？快。下楼买饭要十分钟，等外卖也十分钟，但不用换衣服不用晒太阳……”他声音渐低，指节无意识地敲着桌角，那是前世谈融资时养成的习惯。
“叮——”
赵俊帅的iphone铃声突然炸响。
这小子不知什么时候挤到了门口，金链子在锁骨处晃得人眼晕：“我当什么大事呢，不就送外卖？也配你们搁这儿分析？”他晃了晃手机，背面的苹果标在日光灯管下泛着冷光，“看见没？香港带回来的，全校区就三部！”
沈杰瞥了眼自己兜里的诺基亚，突然笑了：“赵少这手机得万把块吧？够请全宿舍吃十顿龙虾了。”
“请就请！”赵俊帅被他激得脖子通红，“不就百八十块？老子——”
“那正好。”沈杰指了指桌上的空塑料袋，“刚才在大排档，你说‘今天我请’，结果老板追出来说你手机扫码失败。”他从口袋里摸出张皱巴巴的小票，“一共三百二，算上我垫的钱，你转我三百五就行。”
赵俊帅的笑僵在脸上。
他盯着小票上的数字，喉结滚了滚：“沈杰你至于吗？不就一顿饭？”
“至于。”沈杰把诺基亚往桌上一放，“我家上个月刚还完我爸住院的债，现在每分钱都得掰成两半花。”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像钉子，“赵少要是觉得三百五伤了面子，当我没说。”
“谁、谁伤面子了！”赵俊帅手忙脚乱掏钱包，红票子抽得哗啦响，“转你三百五！现在就转！”他扫码时手指抖得厉害，屏幕上的付款码歪歪扭扭，“不就三百五？老子明天买双AJ都不止这个数——”
“谢了。”沈杰把到账提示截了图，随手存进手机相册。
前世他总觉得谈钱伤感情，结果被伍芷清的追求者当众羞辱“穷酸”时，连反驳的底气都没有。
现在他望着赵俊帅青一阵红一阵的脸，突然明白：有些架，得用算盘打。
夜色渐深时，宿舍里的人陆续睡了。
沈杰蜷在床帘后，手机屏幕的冷光照着他发亮的眼睛。
他查了“外卖平台”“校园o2o”的关键词，贴吧里全是“食堂饭难吃”“懒得出门”的抱怨，却没人把这些连成线。
“得抢注域名。”他摸出本子记下来，“某团肯定被注册了，但类似的比如‘校饭网’‘快饭达’……”他翻着前世的记忆，突然坐直身子——2009年，很多后世的知名域名还在个人手里，价格低得离谱。
他记得有个做域名投资的朋友，靠抢注“douyin”的拼音域名赚了八位数。
次日清晨，沈杰在食堂见到姜雅琴时，眼底还带着青黑。
他把温好的豆浆推过去：“昨晚查了半宿域名，注册了‘校饭网的网站’和‘快饭达的网站’，花了两百多。”
“域名？”姜雅琴咬着包子抬头，“能赚钱？”
“等十年后，有人想用这些名字做平台，得花大价钱买。”沈杰喝了口豆浆，嘴角翘起来，“我前世见过有人靠这赚了套房子。”
姜雅琴的筷子顿在半空。
她望着他发亮的眼睛，突然想起昨晚室友的调侃——“沈杰是不是在偷偷创业？”当时她还笑她们想太多，现在看他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域名列表，突然觉得，或许她们说的是真的。
“对了。”沈杰突然压低声音，“昨晚赵俊帅问我‘跟你牵手的妹子是谁’，我跟他说‘要是能拿到她手机号，我请他吃顿好的’。”
“然后呢？”姜雅琴耳朵尖有点发烫。
“他说今天就去打听。”沈杰用勺子搅着豆浆，水面晃出细碎的光，“不过……”他抬眼望她，“我没说那妹子是你。”
姜雅琴的包子“啪”地掉进碗里。
她手忙脚乱去捞，水珠溅在笔记本上，把“校饭网运营计划”几个字晕染开，像团淡蓝色的云。
回宿舍的路上，陈景明突然拽住沈杰的袖子。
他盯着路边花坛里卿卿我我的小情侣，喉结动了动：“杰子，梁雅静昨天说‘食堂新出的糖醋排骨不错’，我今天买了三份……她只吃了半块。”
沈杰望着他手里的保温盒，突然想起前世毕业酒会上，陈景明醉得稀里糊涂，说“我给雅静送了四年早饭，她连我生日都记不住”。
他拍了拍陈景明的肩：“今晚宿舍夜谈，我帮你分析分析。”
陈景明眼睛亮起来：“真的？那我现在去买瓜子！”他跑出去两步又回头，“对了，赵俊帅刚才在楼下喊，说打听到那妹子的消息了，让你去操场！”
沈杰望着他跑远的背影，又抬头看向三楼——姜雅琴的窗户开着，晾衣绳上飘着件淡蓝色衬衫，在风里晃啊晃，像朵不肯落下的云。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诺基亚，里面存着刚注册的域名信息，还有姜雅琴早上发的消息：“域名要是赚了，分我杯奶茶？”
他笑了笑，往操场走去。
风掀起他的外套下摆，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t恤——那是前世他最常穿的一件，现在，上面还没有那些被生活磨出来的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