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夜风带着些热意,路边的灯笼散着微光,给这座被黑暗浸透的城带来一丝光亮。
一匹骏马飞驰而过,清脆的马蹄声在寂静的街道尤为突兀,但顷刻间已消失不见,带起一阵风,使得路边的灯笼微晃,灯笼内那微弱的火苗也随之倾斜,触到边缘的红蜡,火光瞬间变大了起来。
六年之久,心跳声头一回占据陌寒枭的耳膜——那双紧掐着他心脏的手,在知道她还活着的那一刻,松开了一个口子,浑身的血液也随之流动起来,口子越来越大,流动也越来越快。
这一变化,只源于,她还活着。
马速飞快,急风从鼻腔灌入,陌寒枭喉间又泛起痒意,方才的甜腥味还未散去,此刻又是忍不住咳了起来。
行了一路,他才发现自己的身子竟抖得厉害,握住缰绳的手,也在发颤。
陌寒枭喉中滚出一声闷哼,抿了抿唇,试图如往常一般平复压制那咳意。
“噗!”
大口的血喷出,飞溅的血液有些洒在马鬃上,有些逆着风沾在脸侧、唇边。
陌寒枭欲要抬起手,眼前的景象变得恍惚,忽暗忽明。
不行……她还活着,他不能倒下……
陌寒枭努力睁大眼眸,却在下一刻全失了力,意识散尽之前,他倒在了马脖子上,沾着血的唇微动:
“去西城……找她……”
声音低不可闻。
双手无力地垂在马脖子两侧,银丝与马鬃交缠,久久没有动静。
赤色骏马似乎察觉到了主人的异状,嘶鸣了一声,马速渐慢,停下,马蹄在原处踏地,鼻孔喷着气,嘶鸣,似要叫醒背上的主人。
然,并无用。
月华洒落在那俯倒在马背的青影之上,清冷孤寂,赤马好似已经习惯,等了一会儿,马背上的人依旧没有动静,便驮着那道青影慢慢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走着。
周边很暗,很安静,路似乎没有尽头,一人一马,便这般孤独地走着。
***
西城区内,秦箐华正坐在床边给床上憔悴瘦弱的老伯施诊,忽而心脏传来一阵刺痛,将要刺进老伯胸膛的针尖一晃,秦箐华忙收回针,左手捂住刺疼的心口,闭上双眼。
“婉清姑娘,你没事吧?”老伯忙关心问道。
在一旁刚给病患检查完身体的陌锦月闻声转头,见状连忙走了过来,担忧道:“婉清姐,你怎么了?”
秦箐华睁开眼,心口的那股刺疼已然消失,但依旧心慌,转头看向蹲在身旁的陌锦月,缓声道:“无事,只觉得有些心慌,可能是太累了。”
陌锦月皱了皱眉,欲要替秦箐华把脉,却被秦箐华不着痕迹地躲开了,秦箐华安抚地看向她:“无事的,不用担心,我施完针就去歇会儿。”
说罢平缓了心绪,继续给那老伯施针。
陌锦月只好点了点头,好在肯歇着了。
城中的病患太多,每个大夫每日要照顾的病患数不胜数,每天累到两手发软身体发虚,而秦箐华师门独创的穆氏十三针能让病患恢复得更快,扎针最耗费的便是心力,她每日都是忙到自己撑不下去了才肯歇着。
只因快些想把他们医治好,八万病患,每日需要耗费的米粮、药材甚多,就算有金山银山也经不起这么耗。
陌锦月看了一眼正在专心施针的人,叹了口气,转身去给别的病患检查。
忽而,一道橙黄色的焰火在空中炸开。
陌锦月探脉的手一顿,在她周围照顾病患的雪曦晨露四人忽而同时看向陌锦月。
陌锦月对凝露投了个眼神,看了眼在全神贯注施针的秦箐华,和凝露走出了帐外。
秦箐华扎到最后一根针,用手轻轻捏了针尾,轻弹了一下。
只听老伯舒服地喟叹了声,秦箐华坐在边上松了松肩膀,转头发现陌锦月和凝露已不在帐内,不由问离她最近的阿雪:“锦月她们呢?”
“小姐她有事出去一会。”阿雪回道。
秦箐华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老伯身上的针,对老伯道:“老伯,还要一刻钟,才能退针。”
老伯有些虚弱地应了声,他舒服地闭上眼,只觉这针一扎,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了。
秦箐华趁此闭上眼歇着,身子太累了,可往日也是如此,为何今日,心口这般慌乱?
而此时的陌锦月和凝露,正往城区围栏跑去。
影月见到她们二人跑来,忙向陌锦月招了招手叫了声:“小姐!”,这里是最后一道防线,他不能进去。
陌锦月加快了脚步,口鼻戴着夹了一层棉花的方巾,有些喘不过气。
但影月接下来的话让她顾不得累,立刻跑回营帐。
皇兄吐血昏迷、婉清就是她的皇嫂秦箐华……
这些年,她一直为皇兄诊治身子,但奈何皇兄时而不配合,她也没办法,她总有些感觉,若不是太子哥哥需要皇兄,或许皇兄都不会接受她的诊治,自秦国被灭,皇兄便失踪了,她清楚皇兄的身子是何模样,所以才会和鸿扬来找皇兄。
而此时,陌锦月也有些明白,为何六年前,皇兄会一夜白头、旧疾复发,这些,应该与她的皇嫂秦箐华有关。
陌锦月跑回营帐时,秦箐华刚好收了针。
陌锦月抓住秦箐华的手,喘着气道:“皇嫂,快跟我走,皇兄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