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谷的竹楼隐在荧光草深处,竹篾墙壁筛下细碎的蓝光,将客厅映得如同水底龙宫。百岁仙翁——谷主青蘅子——坐在主位的湘妃竹椅上,鹤发垂肩,袖口沾着新鲜的药汁。他面前的紫泥茶炉正“咕嘟”作响,炉上煨着的陶壶散发出甘苦交织的异香,混杂着竹楼外飘来的七星草气息,在暮色里凝成一层温润的薄雾。
“三位远来辛苦,先饮了这杯‘回元茶’。”青蘅子提起陶壶,琥珀色的茶汤注入三只白玉茶杯,杯壁上立刻凝起细密的水珠。欧阳逸飞接过时,指尖触到杯身的温热,药香顺着鼻腔钻入,竟让连日奔波的疲惫淡去不少。苏璃捧着茶杯轻抿,忽然惊讶地眨眨眼:“这茶……喝下去像有小太阳在肚子里暖着。”
梅降雪将茶杯搁在雕花木几上,目光扫过竹楼四壁悬挂的药草标本——其中一株干枯的血色藤蔓尤为显眼,藤蔓尖端还挂着颗黑紫色的果实。青蘅子见状,捋须笑道:“那是‘鬼愁藤’,专治百毒,不过若是生嚼,三息内便能让人经脉逆行。”他说话间,欧阳逸飞已注意到茶几下压着半张羊皮纸,纸上用朱砂画着与玉匣内相似的七星图谱,只是星芒交汇处多了个火焰标记。
“此次三位去火云宫,”青蘅子放下茶壶,指节轻叩着桌面,“我那师弟司马超群,可还硬朗?”
欧阳逸飞放下茶杯,想起火云宫终日不熄的丹炉与司马老剑客赤红的瞳孔:“老剑客安好,还说您若再不去看他新炼的‘紫金丹’,便要放火龙驹踏平药王谷。”他从袖中取出一封用火漆封口的信笺,信封上“青蘅亲启”四字已被汗水浸得有些模糊。
青蘅子接过信时,指尖在火漆印上停顿片刻,忽然抬头看向梅降雪:“火龙镖可曾借到?”
梅降雪应声起身,从背后解下一个用玄铁锁链缠绕的长匣。锁链解开时发出“哗啦”轻响,匣内躺着一支尺余长的镖——镖身赤如炭火,尾部铸着九节龙脊,最前端的菱形镖头隐隐流转着金芒,竟像是用整块赤火精钢打造。她双手将镖呈上,青蘅子接过时,竹楼内的温度似乎都升高了几分,他指尖拂过镖身刻着的“火”字纹,忽然轻叹:“一晃三十年,这镖还是这么烫手。”
“老仙翁请看。”梅降雪指着镖头侧面的细槽,“司马老剑客说,槽内可灌‘焚天油’,甩出时以内力催动,能化出三丈火网。”
青蘅子点点头,将火龙镖递还,竹椅在他身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有此镖在手,破阴风洞的便有了七成把握。只是那阴风剑客最近又新修炼‘万魂幡’,需用活人魂魄祭幡,这几日怕是又害了不少性命。”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个白玉药瓶,瓶塞打开时飞出几点荧光,“这是‘清心丸’,可护住心神,三位每日辰时服用一丸,方能抵御幡上的邪煞之气。”
苏璃接过药瓶时,忽然指着窗外:“仙翁,那是什么?”只见竹楼外的七星草丛中,不知何时立着个三尺高的竹偶,竹偶身上贴着黄符,双目处嵌着两枚会发光的七星草籽,正随着夜风微微摇晃。
青蘅子起身走到窗边,用木杖轻轻敲击竹偶的头顶:“这是‘守夜傀儡’,谷中多毒虫,有它在,三丈内的蛇蝎都会绕道。”他说话间,竹偶的眼睛突然亮了亮,竟转向欧阳逸飞的方向,符纸上的朱砂咒文泛起微光。
欧阳逸飞心中一动,想起鬼面煞的标记:“仙翁可知‘鬼面煞’这伙人?我们在来谷路上,屡次遭他们截杀。”
青蘅子握着木杖的手紧了紧,竹楼内的药香似乎都沉了几分:“二十年前,江湖上曾有个‘鬼面十三煞’,专劫各大门派的秘宝,老夫的‘还魂草’便是被他们所盗。”他指向墙上那幅残缺的药草图谱,“后来他们突然销声匿迹,没想到……”
“他们要夺的,是苏姑娘的玉簪和梅姑娘的玉匣。”欧阳逸飞将落霞镇的纸条与黑风寨的曼陀罗标记道出,“据那蒙面人所言,玉匣里的七星草图谱,能打开西域宝藏。”
青蘅子沉默片刻,从书架上取下一本线装古籍,书页泛黄发脆,第一页便画着与玉匣内相同的星图,图下用蝇头小楷写着:“七星所指,非宝藏也,乃‘万魂幡’的破解之法。”他指着图中星芒交汇的药王谷位置,“阴风剑客苦寻此图多年,想借此完善幡上的邪术。”
苏璃听得手心冒汗,玉簪在袖中微微发烫:“那……那我的玉簪?”
“玉簪是开启图谱的钥匙,”青蘅子合上古籍,目光落在三人脸上,“鬼面煞与阴风剑客必有勾结,他们既能追到药王谷,恐怕早已布下后招。”他走到药柜前拉开抽屉,里面整齐码放着各色药瓶,“接下来三日,老夫会为你们配制‘避邪散’与‘凝血膏’,欧阳小友的刀伤需用‘生肌玉露’每日敷治,梅姑娘的长鞭……”
“我的鞭没问题。”梅降雪下意识按住腰间,却触到空处——长鞭与龙渊剑都被谷人收在门外的兵器架上。青蘅子摇摇头,从抽屉里取出一小罐金粉:“这是‘玄铁砂’,可涂抹在鞭梢,能破阴风洞的‘寒铁索’。”
窗外的荧光草突然大盛,守夜傀儡的眼睛连闪三下。青蘅子走到门口掀开竹帘,只见夜色中走来个绿衣童子,手里托着个漆盘,盘内放着三只青瓷碗,碗里盛着炖得酥烂的鹿肉,肉香中混着淡淡的当归味。
“三位先用些宵夜,”青蘅子接过漆盘,“谷中规矩,日落之后不得随意走动,若有事,拉动床头的紫绳即可。”他指着内室门上挂着的紫丝绳,绳端系着个铜铃,“老夫去前山采药,明日辰时会带你们去看七星草的花蕊。”
童子跟着青蘅子离开后,竹楼内只剩下三人。欧阳逸飞看着碗里的鹿肉,忽然想起火云宫司马老剑客烤的蛇肉,味道竟有些相似。梅降雪将火龙镖重新锁入铁匣放好……
苏璃小口吃着鹿肉,忽然指着内室门框:“你们看,这门上刻的花纹,和我玉簪上的好像!”只见门框内侧刻着细密的药草纹,其中几朵七星草的花瓣排列,竟与玉簪上的纹路分毫不差。欧阳逸飞起身细看,发现花纹交汇处藏着个微小的孔,似乎能插入什么东西。
“难道这玉簪……”梅降雪的话被突然响起的梆子声打断,“咚——咚——咚——”,三更天的梆子声从谷外传来,却带着诡异的回音,像是从地底下传来。欧阳逸飞走到窗边,只见守夜傀儡的眼睛正对着竹楼左侧的密林,符纸上的咒文泛着不祥的红光。
“早些歇息吧,”欧阳逸飞熄灭烛火,“明日还要去三险崖。”
梅降雪和苏璃走进内室,木门“吱呀”关上时,欧阳逸飞拔出靴中藏着的匕首——那是老驼翁临别时塞给他的“驼骨匕”,匕身刻着半只骆驼。他靠在门边闭目养神,听着竹楼外的虫鸣与远处隐约的流水声,手中的匕首都渐渐握出了汗。
药王谷的夜色深沉如墨,荧光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像无数双窥视的眼睛。欧阳逸飞知道,青蘅子没有说尽的秘密,鬼面煞隐藏的后招,还有那阴风洞里的万魂幡,都像一张张无形的网,正在迷雾中缓缓收紧。
他握紧驼骨匕,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胸中的剑意却从未如此清晰。无论前路有多少艰险,他都会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