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家丁脸色异常精彩,也不知道在忌讳什么,几欲张口又闭上了嘴。最后一个还算机灵的牵了一匹马来:“是,小姐,这儿没人力车,劳驾您骑着马走一趟。”
郭翼摇摇头:“我身上太疼了,上不去。你们就走路带我去吧。”
三四个家丁拥簇着郭翼,走在入城的人群中多少有些“皇亲国戚”的牌面了。
到了城门口,远远地李诚亦骑在马上正被拦在城里,一眼就看见了郭翼,还没等郭翼打招呼,他就立刻低头说了几句什么。从那些个手里拿着大枪的人群里钻了一个信春出来:“小姐!”
郭翼对她笑笑:“还让你跑一趟。”
信春一脸焦急扶着她走进城门:“你可别说了。刚刚少爷都急得要去找你,又被那些大兵拦下来了……江家小姐死了,您又失踪,这……”
郭翼闭了闭眼睛:“阿柳没死。”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半只脚踏入城门,城门里还有不少太太哭哭啼啼没有回去,陆素娥非要等着见了郭翼再走,陆星淮也来了陪着她,连带着周围的几个大兵和李诚亦……这些人全都听见了。
她说完这句话全场诡异的安静了一秒,而后李诚亦轻声问:“你在现场?”
郭翼点点头:“背阿柳回来的小厮没跟你们说吗?”
没人回答她,全都警惕的看着她。郭翼眉毛一挑,不会吧……
孟鸫籁吊儿郎当的推开人走了出来:“他说了。他说,是李小姐开枪要杀江小姐。”
阿蒙拖着疲惫的身体逆着绿江往上,去了下阳。比起青岭水乡温柔的气质,下阳江边已经很少见民俗风情的建筑了。一排排的西式建筑巍然耸立,花岗岩的外墙在煤油灯下泛着冷峻的光。
阿蒙早就摘了蒙面,穿着皮衣混在准备走进酒街赌场欢乐的男男女女里。他随手揽过一个舞姬,舞姬笑着对他抛媚眼,他低着头嘴里的热气喷在舞姬的耳朵上,让正在扭胯的舞姬软了腰。
“顶头呢?”
“密中柳,不止一个火点。”
“燕子今天飞了吗?”
“没有水仙如何飞?还要晚些,你且去就是。”
阿蒙眼见着松下一口气,他假意与她亲近一会儿就放手上楼了,比起一楼的热闹,越往上走楼里越安静,味道更高雅。他一口气爬了五层楼,敲响了一扇门。
“顶头。”
“进来。”
屋里人穿着一身湖色对襟褂子,坐在窗边,一双腿半盘不盘挂在椅子上,单手握着一个紫砂壶,笑眯眯的看着夜景,连他眼角的褶子都加深了几分。
“您的吩咐,进去先鸣两枪,看见江若柳便只对她开枪。如果五发子弹都用完了,不用管其他,先回来。”
阿蒙把银枪放在桌上,那人拿起来看看:“里面还剩两颗子弹,确定把事情办妥了?”
阿蒙想张嘴只回答是,却又想起李承欢为了江若柳拼了命要杀自己的那双血红的眼,莫名又把话咽了回去,只说:“血溅四座,正中靶心。”
那人点点头,又把银枪还给他:“说过的,这把枪就送你了。且下去吧,今天我还有客人。”
阿蒙从不关心他有什么客人,要做什么事,正如阿蒙手里有银枪,而老大手里有阿蒙。
他又说了一声是,扭头出去了。
屋里一如来时寂静,老大嘬了一口茶嘴,缓缓道:“您都听见了,明天只看新闻就是。李大太太。”
有人每一步都想在郭翼前面一步,他永远主动出击,郭翼永远被动防守。
郭翼坐在警察厅的办公室里,嘬了一口热茶,终于感觉胃里暖了起来:“我要说的都说了,怎么还不放我走?”
孟鸫籁坐在郭翼对面,笑嘻嘻的:“你这跟我说没用啊,我也是嫌疑犯。”
郭翼无语,在城门口孟鸫籁直直的冲她走过来的时候,郭翼还以为是来抓她的。结果孟鸫籁上来就问:“一个人去警局太孤独,要不要约个伴?”
她头一次知道去警察局还能约个伴的!
难怪那么多孟家小厮在城外转圈,原来是抓她去给他们家二少爷顶包的。她以为自己的待遇是皇亲国戚,没想到是杀人嫌犯。
而警察局乃至李家都没有找出来更好的解释了,正是因为他们正对峙着,就李承欢到底有没有要杀江若柳在城门口辩论呢。
多新鲜啊,不去找证据,两伙人就站在原地朝对方吐口水。
更新鲜的还有呢,郭翼看着自己坐着的木椅子上,这椅子看着精致又高档,就是木头材质疑似太好硌着郭翼屁股疼。再看看孟鸫籁,他坐在这屋里唯一的沙发上,身上是去家里换好的一身青色长袍,手里捧着一杯酒酿圆子吃着。
这哪里是嫌疑犯,这活脱脱的大爷!
“大爷”给她递过来一个新勺子:“你要吃吗?”
不吃白不吃,郭翼伸手去接勺子,结果被大爷一躲:“诶~不给你~你让李少给你送一碗不就得了?”
郭翼咬咬牙:“我还不吃了呢!”
“这么不喜欢你这个弟弟?”孟鸫籁舀了一勺圆子放进嘴里,含糊不清的说,“就算你不让他给你送吃的,也要让他捞你出去呢。”
“食不言寝不语,吃你的吧。”郭翼无语,“我是无辜的,捞什么。有没有开枪,检查一下就知道,我手上一点儿茧子都没有。”
“所以才射不准,真会开枪的哪能射得那么偏?”孟鸫籁分析起来头头是道,“而且你要是真无辜的才要捞出去,要真是你开的枪,你还出的去?”
郭翼开始认真看面前的青年:“照你这么说,咱俩最多在这里过个夜?”
孟鸫籁嚼着圆子,一双暗眸看着她:“这么相信我不是嫌疑人?”
郭翼摇头:“孟家公子联合军火买办小姐合杀郑家儿媳,出版社那帮人没东西写了自己去暗杀阿柳都比说这件事是咱俩干的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