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落,王富贵总算回到了店里。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龇牙咧嘴的揉了揉自己疼痛的小腿。
“小弟,你先回屋休息会吧。”王二媳妇见王富贵如此神态,以为王富贵累狠了。
“没,嫂嫂,只是着急回来,跑太快了。”王富贵起身见空着的桌子上有没来得及收拾的碗筷。
“小弟,你先去厨房把晚饭吃了吧。小婶婶和我们都吃过了。”王二媳妇赶忙出声制止了王富贵的举动。
“嫂嫂,不碍事,刚好去后院。”王富贵摆摆手,不在意的说道。
晚上,将今日的账本盘算完成后,王富贵叫住了王闰,“二哥,你跟我出来趟,我有其他事情要讲。”
王闰见王富贵满脸凝重,心里“咯噔”一下,直以为是店里的事情出了问题。
“二哥,我想问你,在你眼里,大伯是个什么样的人?”王富贵顿了顿,背过王闰说道。
“小弟,你怎么如此问?”王闰听闻王富贵的提问,不解的问道。
“二哥,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吧。”王富贵摇了摇头。
“从我记事开始,我父亲便对大哥特别严格,对我要求则不高。我父亲指望着大哥考中秀才改换门庭,因为他几次童生试都未考中,将自己的愿望全部架在了大哥身上。他呢,特别在乎名声这个东西,用我的话说就是自命不凡,明明啥也不是,就是个白身,偏偏每天穿上长衫,装作读书人。”王闰回想起小时候的日子,毫无情绪的说道。
“那除了读书这件事上,大伯比较偏执,其他事关于他跟大伯母之间的感情呢?”王富贵继续追问。
“关于他们的感情?相敬如宾可以形容。”王闰如实描述道。
“相敬如宾?两个人之间有过过多的争吵没?”王富贵压下心中的猜测。
“没,我娘比较撒泼一点,我爹又自诩为读书人,肯定不会和我娘有争吵。顶多有时候说不过我娘,他就睡客房或者好几天不回家而已。”王闰回想着记忆深处的仅有几次父母争吵的情况。
“二哥,本这事我不想跟你说,又恐我只是杞人忧天。”王富贵拧紧眉头看着王闰。
“小弟,二哥的为人你还不放心吗?”王闰拍着胸脯说道。
“二哥,待会我讲了任何话题,你切莫伸张,也不要跟嫂嫂提半嘴。”王富贵嘱咐道。
“好,保证不跟任何人提及。你快说吧,你这半天神神叨叨的,我提心吊胆得不行。”王闰拍了拍王富贵的肩膀。
“我下午不是送奶奶回去吗?到了大门口,拍了半天大门都没人响应。奶奶一个劲的跟我说大伯和大嫂在家,没办法我只能继续敲门,过了好半天,大伯才将大门打开,估摸着大伯太过匆忙,没将长衫的扣子系好,我瞥了一眼,看到了他脖子上的口红印。”王富贵摊了摊手。
“什么?”王富贵赶忙将王闰的嘴捂住。
“二哥,你切莫声张啊。”王富贵着急的附在王闰的耳边说道。
“呜呜呜。”由于被王富贵捂住了嘴巴,王闰只能呜咽道。
“我松开手,你压着声音讲话,否则,今天这个事,就会被第三个人知道了。”王富贵缓缓松开手。
“你怀疑我父亲外面有人了?”王闰没敢朝其他方向猜测。
“嗯。这个人可能是大嫂。”王富贵点点头回道。
“大,大嫂?不可能的,我爹最看不惯大嫂了,觉得她跟我娘一样撒泼,不知礼数。”王闰摆摆手。
王富贵像看傻子一般看着王闰:“我也没敢猜测是大嫂,可出门的时候,不经意间瞥见了大嫂从大伯房间溜出去的身影。你说家里就只有大伯跟大嫂两个人在,会不会是大伯故意支开大哥和奶奶?”
“小弟,你别这种眼神看着我啊。你说这事,大哥有所警觉没有?”王闰莫名的同情起王迅。
“估摸着不知道吧,等下次碰到大哥我提及一下,测试下他的反应。”王富贵看了看远处的溪流。
“难怪,之前我爹跟我娘吵架,好几天不伦家,估摸着就在哪勾栏院过夜吧。”王闰看着王富贵的后脑勺,悠悠猜测道。
“也不知道大伯母知道大伯的为人没有,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王富贵感慨道。
“好了好了,快冻死了。”王闰搓了搓手,缩着脖子。
“二哥,这件事吞肚子里,包括嫂嫂都不能透露半句,指不定啊,会朝着未知的方向发展。”王富贵莫名的有种浓浓的预感。
“省的省的,快回了吧。”王闰说罢,率先朝店里走去。
“唉,都是些什么陈仓烂谷的事啊。”王富贵小跑进店。
县府后院。
“娘子,我今儿在下边遇到个特别有趣的书生。”青年男人看向枕边人。
“嗯?”一脸温婉的女子轻声问道?
“今儿晚饭的菜好吃吗?”青年男人追问道,“我见平儿吃的挺欢的。”
“尚可,区别于平常的做法。你说说,怎么个有趣法?”温婉女子将面前的游记合上。
“单不说这个豆花,光是今天的菜品和店里的菜单就让我觉得新奇,我还头一次看到饭菜的组合,明码标价,省了小二的工序。”青年男人连连称奇。
“地大物博,能人异士多着呢,只怪你啊,一直在上面呆着,没什么见识罢了。”温婉女子故意打趣道。
“咳,我现在总算承认了我没见识,没想到这小小的小镇啊,就有如此厉害的人物,此子不简单啊。”青年男人想到王富贵不卑不亢的态度,心里给王富贵打上了高分。
“歇着吧,明儿还得升堂。”温婉女人打了个哈欠,困得不行。
“嗯。”青年男人转过身,看着大门,内心盘算着下趟下乡之行,准备再次会会王富贵。
卯时。
王富贵洗漱完毕,连打好几个哈欠,打开了前厅的大门。
“大哥,你这是?”王富贵侧头见蹲在墙角的王迅,颇为诧异。
“你怎么现在才开门啊?”王迅站起身锤了锤酸胀的腰,指着墙上的菜单,“给我来碗甜豆花,再来份清汤面。”
王富贵能容忍王奶奶的撒泼,可绝不纵容其他人,更何况还是大房的人,指着手中的账单说道,“大哥,一共9文钱,你是给现钱还是赊账?”
“什么?你问我伸手要钱?”王迅“嘭”的一声将眼前的板凳撂倒。
王迅本就因输光了钱急眼,此时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到了王富贵身上,拽住王富贵的已经恶狠狠的说道,“怎么?连你个窝囊废都瞧不起老子?你也不看看你那怂样,连媳妇都讨不到的孬种,老子来这吃饭是给你面子,别给脸不要脸,你还好意思问我伸手要钱?我就没听说兄弟之间要钱的道理?我看你是穷疯了吧!”
王闰正在厨房收拾灶台,听到前厅的响动,赶忙朝前厅跑去,看到面前的景象,拉开王迅,将王富贵护在自己身后,冲着王迅说道,“大哥,这不是你耍威风的地方,你若要吃饭,该给钱给钱,没钱赊账也行。”
“你算什么东西?老子的事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王闰,别以为分家了,老子就降不住你了?你这辈子也就配给老子当跟班。”王迅指着王闰说道,见两人态度坚决。自知踢到铁板上了,摇了摇头,恶狠狠的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晦气。”
不待屋内的两人反应,大摇大摆的朝外走去。
“你……”王闰刚起身准备讨要说法,被王富贵拽住。
“二哥,估摸着输红眼了,别跟赌徒一般计较。”王富贵将王闰按在板凳上,拍了拍其肩膀说道,“何况你跟他计较有什么用呢?也只会在我们面前逞能。”
“输红眼?你的意思是昨儿大哥去赌博了?”王闰一脸蒙圈的看着王富贵。
因为大伯王恩庆区别对待,王闰同王迅的关系比不得王富贵熟络,且少有的几次聊天,王迅都是一脸瞧不起王闰的态度,渐渐的,王闰也不主动凑王迅面前去。
即便如此,王闰也不相信王迅会去赌博,毕竟王迅最好脸面,向来自视清高。
“我刚刚凑近闻到了大哥身上的烟味,而且,我观大哥双眼泛红,暗藏血丝,估摸着一夜未睡。若不是去了赌场,你认为他会一大早蹲在门口等着我们开店吗?”王富贵拿起抹布,擦拭着桌面。
“想不到啊,大哥怎么会沾染这东西,赌博可不知深浅啊。”王闰满脸的担忧。
“那10多亩的田,照这样下去啊,也不够他们造的。往年都是你跟嫂嫂下田干活,明年没了你们干活,估摸着啊,只能找零工了,能落进兜里的也没几个子了。”王富贵无奈的摇了摇头,已经能预感到大房的后续了。
“索性也跟我没关系了,随他们吧。”王闰见王富贵将前厅全部收拾妥当,赶忙回厨房做着四人的早饭。
王迅一大早在王富贵这里碰了壁,嘀嘀咕咕的拍打着房门,“开门,快开门。”
大伯母看着王迅萎靡不振的神情,捂住嘴吃惊的看着王迅。
“娘,还有早饭不?”王迅耷拉着肩膀朝厨房走去。
“你爹他们还在吃呢。”大伯母冲着王迅的背影说道,随即嘀嘀咕咕道,“一晚上没回家,也不知道死哪里去了。”
“爹?”王迅看着正拉拽自己媳妇手的父亲,赶忙出声打断。
“嗷,迅哥儿你回来了啊。你媳妇说身体不舒服,我给她把把脉。”大伯王恩庆不慌不忙的松开了大儿媳的手,一脸警告的看向大儿媳。
“爹,你什么时候会把脉了?”王迅见自己父亲神色正常,转过身朝锅里舀起一碗杂粮粥。
“闲来无事,看着书本上的学学,你媳妇最近焦虑你读书的事,稍稍有点急躁。你切莫辜负了你媳妇的盼望,争取早日考中秀才。”大伯王恩庆抖了抖自己的长衫,朝外走去。
“嗯嗯,爹,孩儿定不负众人所托。”王迅一边快速的喝着杂粮粥,一边呜咽的讲话道。
“相公,我身子有点不适,我回屋躺着休息下。”王大媳妇低着头不敢看王迅。
“去吧去吧。”王迅头也不抬的回应道。
王迅填饱了肚子,揉了揉太阳穴,忍着回屋的冲动,朝书房走去。
“我在村尾给你找了处房子,你即日起,搬到村尾去温习功课,待考试后,再搬回来。我会让你娘一并住进去,照顾你吃喝的。”大伯王恩庆推开书房的房门,现在门口朝王迅吩咐到。
“爹,我不去。孩儿已经每日都呆书房了。”王迅异常激动的摇了摇头。
“你现在就收拾书本过去,那边床铺都安置好了。”大伯王恩庆不带情绪的说道。
“爹,你就饶过孩儿吧。”王迅哭丧着说道。
想起一个人面对一个房间,每天除了温习再无其他事可做,王迅从内心里便是抗拒。
“秀才试比你考童生试,环境要恶劣很多。我这么做,是为了提前锻炼你的承受能力。”大伯王恩庆说罢,起身准备便朝房间走去。
“爹,孩儿保证绝不分心学习。”王迅见此,赶忙说道。
大伯王恩庆转过身,眯着眼看着王迅:“今儿你不去也得去,这个家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待大伯王恩庆走后,王迅异常的暴躁,一把将桌前的书本推开,“秀才,秀才,就只知道让我考秀才,我让你逼我,我让你逼我。”王迅发疯了一般将书架上的书全部推翻在地。
待大伯母准备叫王迅收拾起身,看着眼前的场景,恨不得昏过去,“迅哥儿,你这是做什么孽啊?”
“娘,我还是不是你们的儿子?为什么父亲嘴里只知道秀才,孩儿的心思压根就不在读书上啊。”王迅睡在书堆里,神情厌厌的说道。
“儿啊,你也别怪你父亲。你也知道家里的情况,如今没了闰哥儿夫妻做牛做马,这个家,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啊。”大伯母拉起王迅,抖了抖王迅身上的长衫,“咋有股烟味?”
王迅怕自己娘亲察觉不对,轻轻推了推,“娘,走吧,回头我再来收拾。”
大伯母见王迅神色恢复正常,也不再多话,拉着王迅朝村尾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