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往常茂等人所乘的龙舟底端潜行的顾府亲兵,被没入水里炸开的火药气浪,掀退几步开外。
作为顾府亲兵,在龙舟上与顾敬划船的,自然是个中好手,但负责在水底翻船的,更是以一敌十的强中自有强中手。
面对着这样的困难,哪怕知道前路危险重重,立下军令状的他们,依旧只能选择硬着头皮往前冲。
毕竟被弹药擦伤,好过眼睁睁放走郑国公所划的龙舟,导致世子失利,被泡在水里喂鱼要强吧?
“他们的火药离我们还很远,神机营的这些匠户,不敢真的下杀手,咱们不要怕,冲!”
话音落下,嘴里含着芦苇杆排气的顾府亲兵,一个猛子扎入水里深处,想着借此,能够距离落入火里的火药更远一些,同时奢望着这样做,能够让岸上使用火铳的新兵,看不见他们的身形,从而不敢再次动手。
不料。
就在他们一头扎进水底的瞬间。
“砰砰砰!”
火药再次在水面炸开,并且这一次,瞬间拉近了与他们的距离。
一个游得最快的,已经被火药集中掀起的气浪拍晕,虽未受伤,但陷入了昏迷。
好在这些人也不是吃素的,都经过专业的训练,在昏迷的瞬间,便展开四肢,任由水流将他们抬到了水面上。
当昏迷的那个顾府亲兵飘起来时,又吃了一嘴水草的顾敬,三魂差点吓没了七魄,扯着嗓子怒吼。
“你们神机营这是想杀人吗?”
“咚咚咚!”
伴随着顾敬的声音,朱棣敲鼓敲得更猛了,鼓点也更加的密集。
他一边敲,一边观察着水面,通过间奏还有敲击露面的方向,手臂挥舞的角度,来告知岸边树上观察的斥候,该往哪里打。
而常茂,则依旧恪守他身为先锋大将的职责,根本不予理会顾敬他们的质问,一边划桨一边嘶吼。
“冲冲冲!”
“杀杀杀!”
一条龙舟上的十六人,使出浑身力气,紧绷着身体,像拉满弓的箭,冒着周围炸开的水花,继续向前冲刺。
诚如李善长所言,他们这些人是临时组队来划龙舟的,而且神机营的训练项目里,虽然有在海里落水后要划桨的训练,但谁也不可能去练习划龙舟。
所以在刚开始的节奏与配合下,他们落后于顾敬那支队伍的龙舟十几步远。
假如只是单纯的赛龙舟,顾敬不做小动作的话,谁赢谁输,还真未可知。
可随着火铳声响,炸开了水面底下为了确保顾敬那支队伍能够获得绝对的胜利,从而打算掀翻常茂这支队伍龙舟的顾府亲兵,面对迎面而来的水浪,那些训练有素的亲兵们,还能扛着压力继续往前划行,甚至连顾敬都咬紧牙关支撑着。
可郑详那五个闲散武官,久不随着叔父那一辈上沙场不说,在京城纵情享乐,也疏于训练,被吓得浑身瑟瑟发抖,手里的桨多次掉进河里,想捡都捡不起来。
如此一来,顾敬这支龙舟队伍,受到了来自内部极大的阻力,很快就被常茂率领的这支队伍追平。
“冲冲冲!”
在水中剧烈摇晃的龙舟,让不少士兵感到反胃。
但他们依旧克服着身体上的反应,咬紧牙关,咽下涌到喉头的异物,奋勇前行。
“杀杀杀!”
在常茂的龙舟越过顾敬的龙头之时,一直跟着龙舟在河里潜行的顾府亲兵,还想故技重施往龙舟上扑。
朱棣眼疾手快地抄起鼓槌,朝着对方的肩膀砸了下去。
“咚咚咚咚咚咚!”
“轰!”
龙舟上方的半空中,绽放开一朵带着浓烈硝烟味道的白光。
一时间,岸边和高台上的人们,也分不清这是白日炮火还是白日烟花,纷纷捂着耳朵往树下和遮挡物里躲避。
更别说就在炮火下方的两条龙舟上的士兵了。
哪怕是神机营里的将士们,也要一只手臂划桨,一只手抱头,避免落下的烟花打在头上头疼。
而顾敬早已顾不上划船,直接拿船桨挡在了头顶上,注视着把他们甩到身后的那条龙舟上的朱棣与常茂等人,向着火铳开道的前方冲去,眼里满是惊恐之色,气得破口大骂。
“疯子!疯子!”
“这两个疯子!”
“不!神机营都是一群疯子!”
情绪是能传染的。
尤其是已经身处于“战场”之中的顾府亲兵,眼见他们的世子,都已经“缴械投降”不再划了,他们早已被火铳声和炮火声,震得浑身发麻,失去了战斗能力。
兵熊兵一个,将熊将一窝。
比起被炸开的水花拍晕,被火药击中丧身河底,还是泡在水里跟鱼儿战斗这条路,还要安全一些。
“追!快追啊!”
“你们别停下来!”
就在大家已经认命的时候,郑详急得大吼大叫起来。
“要是这一局我们输了的话,不光我的世子之位彻底的丢了,我一辈子都完了,而且我们押注的那些钱,也要全给常茂他们!”
“你们要是追不上去,可别怪我弄死你们!”
顾敬看着头顶船桨,满脸狰狞威胁他的郑详,一股无名火从心里涌了起来。
他要是能追的话,不用郑详说,他也要使出吃奶的力气,迎头赶上。
可是!
神机营这群疯子根本杀疯了,万一他追上去出现了意外呢?
还有,别看他嘴上说着,要让自家亲兵输了泡水里,可这些人,都是父亲亲自挑选培养出来,日后为了护着他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保护家宅的,加起来难道还不值那几千两银子吗?
权衡利益之下,当然是不追为妙。
“顾世子,你不会是怕了吧?”
“我是怕了又如何,有本事你把脑袋上顶着的船桨拿下来跟我说话!”
“拿就拿……”
几乎是郑详刚把船桨抬离头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