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姜维将军队后撤至钟提屯驻,魏兵则屯驻在狄道城外。王经将陈泰、邓艾迎入城中,拜谢他们解狄道之围的恩情,摆设宴席款待二人,并对三军进行了大规模赏赐。陈泰将邓艾的功劳上奏给魏主曹髦,曹髦封邓艾为安西将军,授以符节,兼任护东羌校尉,与陈泰一起在雍州、凉州等地屯兵。邓艾上表谢恩后,陈泰设席为他庆贺,说:“姜维连夜逃走,兵力已经衰竭,不敢再出兵了。”邓艾笑着说:“我料定蜀军必定会再次出兵,有五个原因。”陈泰询问缘故,邓艾说:“蜀军虽然撤退,但始终保持有乘胜追击的态势;而我军则存在兵力衰弱、战败后士气不振的实际情况,这是其一。蜀军皆由诸葛亮训练调教,是精锐之师,调遣起来灵活自如;而我军将领频繁更换,士兵训练不足、纪律松散,这是其二。蜀军多乘船行进,士兵不会过于劳累;我军在陆地行军,体力消耗更大,劳逸状况不同,这是其三。狄道、陇西、南安、祁山这四处都是需要重点防守作战的要地,蜀军可能会采取声东击西的战术,我军必须分兵把守,而蜀军却能集中兵力进攻,以一敌四,这是其四。如果蜀军从南安、陇西出兵,就可以获取羌人的粮草;如果从祁山出兵,那里有麦田可供蜀军就食,这是其五。”陈泰叹服道:“您料敌如神,蜀军有什么可担忧的!”于是陈泰与邓艾结为忘年之交。邓艾从此将雍州、凉州等地的士兵每日操练,各处险要关口都设立营寨,以防不测。
再说姜维在钟提大摆宴席,召集众将商议再次伐魏之事。令史樊建劝谏道:“将军多次出兵伐魏,未能获得全面胜利;如今洮西之战取胜,魏人已经对您的威名心生敬畏,为何还要再次出兵呢?万一战事不利,之前的功劳就会全部白费。” 姜维说:“你们只知道魏国地域辽阔、人口众多,认为难以迅速攻克,却不了解攻打魏国有五种可以取胜的机会。”
众将询问是哪五种机会,姜维回答说:“魏军在洮西一战中大败,锐气已经被挫败,我军虽然撤退,但兵力并未受到损失,如今进兵伐魏,这是其一可以取胜的原因。我军乘船进军,士卒不会疲劳困乏,而敌军从陆地赶来迎战,这是其二可以取胜的原因。我军是经过长期训练的精锐之师,而敌军多是临时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缺乏严格的纪律和法度,这是其三可以取胜的原因。我军从祁山出兵后,可以收割当地的秋谷作为军粮,这是其四可以取胜的原因。敌军需要在各处进行防守,军力分散,而我军集中兵力进攻一处,敌军根本无法及时救援,这是其五可以取胜的原因。如果不在此时伐魏,还能等到什么时候呢?”
夏侯霸说:“邓艾虽年轻,但谋划深远; 近期被封为安西将军,必定在各处有所准备,如今的他不再像从前那样容易对付了。”姜维厉声说:“我何曾惧怕他!你们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心意已决,必先攻取陇西。”众人不敢再劝谏。姜维亲自率领前部兵马,命令众将随后进发,于是蜀军全部离开钟提,杀向祁山。哨马报告说魏兵已先在祁山立下九个寨栅。姜维不信,带领数名骑兵登高远望,果然见祁山九寨排列如长蛇,首尾相互照应。姜维回头对左右的将领说:“夏侯霸的话果然不虚。这营寨的布局精妙,只有我的师傅诸葛丞相能做到;如今看邓艾的布置,其才能已经不在我的师傅之下。”于是回到本寨,召集众将说:“魏人已有防备,必定知道我们会来。我料邓艾必定在此地。你们可虚张我的旗号,在这谷口扎寨;每天派百余骑兵出营巡逻,每次巡逻更换一番衣甲、旗号,按照青、黄、赤、白、黑五方旗帜轮换。我则率领大军偷出董亭,直奔南安袭击。”于是命令鲍素在祁山谷口屯兵。姜维率全部大军,向南安进发。
却说邓艾得知蜀军出祁山,早已与陈泰设下营寨准备迎敌;见蜀军连日不来挑战,每天有五批哨马出寨,或到十里或十五里处就返回。邓艾登高观察后,急忙入帐对陈泰说:“姜维不在此处,必定是取道董亭袭击南安去了。出寨的哨马只有这几匹,更换衣甲往来巡逻,马匹都已困乏,主将必定没有什么才能。陈将军可率一军进攻,一定能够破寨。破寨后,就领兵袭击董亭之路,先截断姜维的退路。我则是先率一军救援南安,直取武城山。若先占据此山头,姜维必定会取道上邽。上邽有一谷叫段谷,地势狭窄险峻,正好设伏。等他来争夺武城山时,我先在段谷埋伏两军,必能破敌。”陈泰说:“我在陇西镇守了二三十年,从未像您这样对地理形势观察得如此透彻。您所说的计策,真是神妙的算计!您可以迅速出发,我自会率军攻打此处的蜀军营寨。” 于是邓艾率军星夜兼程,直奔武城山;安营扎寨完毕后,蜀军还未到达。邓艾立即命令儿子邓忠与帐前校尉师篡各率五千兵马,先去段谷埋伏,并详细交代了作战计划。二人领命而去。邓艾下令偃旗息鼓,等待蜀军的到来。
姜维从董亭向南安进军,行至武城山前,对夏侯霸说:“靠近南安有一座山叫武城山;若先攻占此山,可掌控南安的局势。只恐邓艾多谋,必定提前防备。”正疑虑间,忽然山上一声炮响,喊声大震,鼓角齐鸣,旌旗遍竖,全是魏兵;中央飘起一面黄旗,上面大书“邓艾”二字。蜀兵大惊。山上数路精兵冲杀而下,势不可当,蜀军前军大败。姜维急忙率中军前往救援时,魏兵已退。姜维直抵武城山下,向邓艾挑战,山上魏兵却始终不下来。姜维令军士大声辱骂。到了晚上,正要退军,山上鼓角又响起来,却仍不见魏兵下来。姜维想上山冲杀,山上炮石严密,无法前进。坚守到三更,正要回撤,山上鼓角再次响起,姜维只好移兵下山屯扎。等下令军士搬运木石、准备立寨时,山上鼓角又鸣,魏兵突然杀至。蜀兵顿时大乱,自相践踏,退回原来的营寨。第二日,姜维命令军士将粮草车仗运到武城山,排列相连,打算立起寨栅作为屯兵之计。当夜二更时分,邓艾命五百士兵各执火把,分两路下山,放火烧毁粮草车仗。两军混杀一夜,蜀军营寨又未能建成。
姜维再次率军后退,与夏侯霸商议说:“南安没能攻下,不如先攻占上邽。上邽是南安屯粮的地方;若取得上邽,南安自然危在旦夕。”于是留下夏侯霸屯驻武城山,姜维率全部精兵猛将,直奔上邽。行军一夜,将近天明时,见山势险峻,道路崎岖,便问向导官:“此处叫什么名字?”向导官回答:“段谷。”姜维大惊道:“这名字不吉利:段谷,就是‘断谷’之意。倘若有人截断谷口,该如何是好?”正犹豫间,前军来报:“山后扬起大片尘土,必有伏兵。”姜维急忙下令退兵。此时师篡、邓忠两军杀出,姜维且战且退,前方又喊声大震,邓艾领兵杀到:三路夹攻,蜀军大败。幸亏夏侯霸领兵赶到,魏兵才退,救了姜维,众人想再前往祁山。夏侯霸说:“祁山营寨已被陈泰攻破,鲍素阵亡,全寨人马都退回汉中去了。”姜维不敢再取道董亭,急忙从小路撤退。后面邓艾紧追不舍,姜维令各军先行,自己断后。正行进间,忽然山中一军杀出,是魏将陈泰。魏兵齐声呐喊,将姜维困在核心地带。姜维人马困乏,左冲右突,无法突围。荡寇将军张嶷听闻姜维被困,率领数百骑兵杀入重围。姜维趁机杀出,张嶷却被魏兵乱箭射死。姜维突围后,退回汉中,有感于张嶷忠勇为国捐躯,于是上表褒奖并厚赠他的子孙。此次战役,蜀中将士多有阵亡,众人都归罪于姜维。姜维依照诸葛亮街亭之例,上表自贬为后将军,代行大将军职权。
邓艾见蜀军退尽,与陈泰设宴庆贺,大肆奖赏三军。陈泰上表奏报邓艾的功劳,司马昭派使者持节,为邓艾加官进爵,赐予印绶;并封其子邓忠为亭侯。此时魏主曹髦将正元三年改为甘露元年。
出入时常常有三千名铁甲骁将前后簇拥,作为护卫;一切事务,都不向朝廷奏报,直接在相府中裁决:从此之后,他心中常常怀有篡夺皇位的野心。
他有一个心腹名叫贾充,字公闾,是已故建威将军贾逵之子,担任司马昭府中的长史。贾充对司马昭说:“如今主公掌握着国家大权,四方百姓的人心必然还没有安定;应当暗中察访,然后再图谋大事。”司马昭说:“我正有此意。你可以替我向东出行,以慰劳出征军士的名义,去探听各方的消息。”贾充领命,径直来到淮南,拜见镇东大将军诸葛诞。诸葛诞字公休,是琅琊南阳人,是诸葛亮的族弟;此前在魏国任职,因诸葛亮在蜀为相,所以不得重用;诸葛亮去世后,诸葛诞在魏国历任要职,封为高平侯,总领两淮军马。当日,贾充以慰劳军队为名,到淮南会见诸葛诞。诸葛诞设宴款待。酒至半酣,贾充用言语试探诸葛诞说:“近来洛阳众贤士都认为主上懦弱,不堪为君。司马大将军三代辅国,功德无量,可以取代魏朝正统。不知您意下如何?”诸葛诞大怒道:“你是贾豫州之子,世代受魏国俸禄,怎敢说出这种乱言!”贾充道歉说:“我只是把别人的话告诉您罢了。”诸葛诞说:“朝廷若有危难,我当以死报国。”贾充默然不语,第二日告辞返回,将此事详细禀告司马昭。司马昭大怒道:“鼠辈竟敢如此!”贾充说:“诸葛诞在淮南深得人心,时间长久必成祸患,可速速将他铲除。”
司马昭于是暗中给扬州刺史乐綝送去密信,一面派使者持诏征召诸葛诞为司空。诸葛诞接到诏书,已知是贾充告发,于是捉住使者拷问。使者说:“此事乐綝知道。”诸葛诞问:“他如何知道的?”使者说:“司马将军已派人到扬州给乐綝送了密信。”诸葛诞大怒,喝令左右斩杀使者,随即率领部下一千士兵,杀向扬州。快到南门时,城门已闭,吊桥升起。诸葛诞在城下叫门,城上无人应答。诸葛诞大怒道:“乐綝匹夫,怎么敢这样”于是命令将士攻城。手下十余名骁勇骑兵,下马渡过壕沟,飞身登上城墙,杀散守军,大开城门,诸葛诞领兵入城,乘风放火,杀到乐綝家中。乐綝慌忙上楼躲避。诸葛诞提剑上楼,大喝:“你父亲乐进,昔日受魏国大恩!你不思报恩,反而要归附司马昭吗!”乐綝来不及回答,就被诸葛诞杀死。诸葛诞一面上表列举司马昭的罪状,派人上奏洛阳;一面大规模聚集两淮屯田户口十余万,加上扬州新降的四万多士兵,积蓄粮草,准备进兵;又命令长史吴纲,送儿子诸葛靓到吴国做人质请求救援,务必合兵诛讨司马昭。
此时东吴丞相孙峻病逝,堂弟孙綝辅政。孙綝字子通,为人强暴,曾杀害大司马滕胤、将军吕据、王惇等人,因此大权尽归其手。吴主孙亮虽然聪明,却无可奈何。于是吴纲将诸葛靓送到石头城,拜见孙綝。孙綝询问缘故,吴纲说:“诸葛诞是蜀汉诸葛武侯的族弟,此前在魏国任职;如今见司马昭欺君罔上,废主弄权,想兴兵讨伐,却兵力不足,因此特来归降。唯恐您不信任,特送亲子诸葛靓为质。希望您发兵相助。”孙綝答应请求,便派遣大将全怿、全端为主将,于诠为后军主将,朱异、唐咨为先锋,文钦为向导,起兵七万,分三队进发。吴纲回寿春将此事告知诸葛诞,诸葛诞大喜,于是整兵备战。诸葛诞的表文传到洛阳,司马昭见了大怒,想亲自前往征讨。贾充劝谏说:“主公凭借父兄的基业,恩德尚未遍及四海,如今若舍弃天子出征,一旦朝中有变,后悔莫及?不如奏请太后及天子一同出征,可保无忧。”司马昭大喜道:“此言正合我意。”于是入宫奏请太后说:“诸葛诞谋反,臣与文武百官商议已定:请太后与天子御驾亲征,以继承先帝遗志。”太后心中畏惧,只得依从。
第二日,司马昭请魏主曹髦起程。曹髦说:“大将军都督天下军马,任凭调遣,何必朕亲自出征?”司马昭说:“并非如此。昔日武祖纵横四海,文帝、明帝有囊括宇宙之志、并吞八方之心,凡遇大敌,必定亲自出征。陛下正应追慕先帝,扫清叛贼,为何要畏惧呢?”曹髦惧怕其权势,只得听从。司马昭于是下诏,征调两都全部兵力二十六万,命镇南将军王基为正先锋,安东将军陈骞为副先锋,监军石苞为左军,兖州刺史州泰为右军,护卫车驾,浩浩荡荡杀向淮南。 东吴先锋朱异领兵迎敌。两军列阵相对,魏军中王基出马,朱异迎战。战不到三合,朱异败走;唐咨出马,战不到三合,也大败而逃。王基驱兵掩杀,吴兵大败,退兵五十里扎下营寨,消息传入寿春城中。诸葛诞亲自率领本部精锐,会合文钦及其二子文鸯、文虎,率数万雄兵,迎击司马昭。
正是:刚见吴兵锐气受挫,又看魏将精兵杀来。不知胜负如何,且听下文讲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