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刘玉莹再次有意识时，首先闻到的是刺鼻的消毒水味。
她费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医院惨白的天花板和挂在床边的输液袋。
一根氧气管插在她的鼻孔里，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轻微的刺痛。
“醒了？”一个疲惫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刘玉莹缓缓转动僵硬的脖子，看见大哥刘建设坐在床边，眼睛里布满血丝。
“哥……”她想说话，却只发出一声气音。
刘建设连忙按住她想要抬起的手：“别动，你心肌炎又犯了，医生说很危险。”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哭过，“爸妈在外面，我去叫他们。”
刘玉莹摇头，用尽全身力气抓住哥哥的手腕：“秋秋…秋秋呢？”
刘建设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他避开妹妹的目光，喉结上下滚动：“玉莹，你先养病……”
“她死了，是不是？”刘玉莹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那不是梦，她真的来跟我道别了，是不是？”
一滴泪水从刘建设眼角滑落，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这个沉默的回答像一把刀，彻底捅穿了刘玉莹的心脏。
监护仪上的心率线突然剧烈波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刘建设猛地站起身按呼叫铃：“医生！医生快来！”
监护仪的警报声像一根钢针扎进刘玉莹混沌的意识中。
她想要睁开眼睛，却发现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
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漂浮在某个黑暗与光明交界的空间里，只有心脏处传来的一阵阵绞痛提醒着她还活着。
“肾上腺素0.5毫克静推。”一个急促的男声穿透迷雾。
刘玉莹感到手臂上一阵刺痛，紧接着是药物流入血管的冰凉感。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像一只困兽想要挣脱牢笼。
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疼痛，但她不在乎，比起得知女儿死讯时那种灵魂被生生扯碎的痛苦，这点肉体上的折磨算什么？
“血压80\/50，心率140，室性早搏增多……”护士的声音冷静而专业。
“准备电复律，200焦耳。”
刘玉莹模糊地想着，就这样结束吧。
让电流穿过她的心脏，停止这一切痛苦。
秋秋已经不在了，她还有什么理由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上？
胸口突然一阵剧痛，像是有人用铁钳夹住了她的心脏...
“刘玉莹！能听到我说话吗？”医生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她微微睁开眼，视线模糊不清，只看到几个白色的人影在周围晃动。
天花板上刺眼的灯光像一把利剑直插瞳孔，她立刻又闭上了眼睛。
“瞳孔对光反射减弱……”有人在她耳边说，声音忽远忽近。
刘玉莹感觉自己在下沉，沉入一片温暖的黑暗。
那里没有痛苦，没有失去，也许秋秋就在那里等她……
“不要睡，不要睡，刘玉莹！看着我！”
一阵剧烈的摇晃让她再次短暂清醒。
她看到医生焦急的脸在眼前晃动，背后是父母哭红的眼睛。
她想对他们说对不起，对不起没有照顾好秋秋，对不起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但喉咙里插着的管子让她发不出声音。
“玉莹……”母亲李素芬的声音颤抖着传来。
刘玉莹想抬手为母亲擦泪，却发现自己的手被束缚在床栏上，大概是防止她在无意识中拔掉各种维持生命的管线。
监护仪的警报声再次响起，这次更加急促。
“室颤！准备除颤！所有人离开！”
刘玉莹感到胸前一阵冰凉，有人撕开了她的病号服。
接着是一阵剧烈的电击，她的身体像一条离水的鱼般弹起又落下。
世界在那一刻变得雪白，然后重新沉入黑暗。
在黑暗中，她看到了秋秋。
不是那个染着紫色头发、画着浓妆的叛逆少女。
而是小时候的秋秋，穿着幼儿园的红色格子裙，扎着两个小辫子，冲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妈妈，抱抱。”
刘玉莹在意识深处微笑起来。
她的小秋秋，她的宝贝，她的全世界……
“恢复窦性心律！”现实世界的声音再次闯入。
不，不要把我拉回去，刘玉莹在内心呐喊。
让我跟秋秋在一起，哪怕只是在幻觉里……
但无情的医学手段再次将她拉回痛苦的现实。
她感到更多的药物被注入静脉，冰冷的液体顺着血管流向她已经千疮百孔的心脏。
“心肌酶谱还在升高，广泛前壁心肌梗死……”
“请家属先出去一下，我们需要进行紧急处理。”
刘玉莹听到父母被请出IcU的脚步声，母亲压抑的啜泣像一把钝刀慢慢割着她的神经。
她对不起父母，但她真的没有力气继续战斗了。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所剩无几的求生意志。
IcU外，刘红卫瘫坐在长椅上，老泪纵横。
李素芬靠在刘建设肩上，已经哭到干呕。
陈晓玲一手扶着婆婆，一手不停擦眼泪。
走廊尽头，杨保华和弟弟杨保民快步走来。杨保华脸色惨白，眼下是深重的青黑，显然也是一夜未眠。
他径直走向刘建设：“玉莹怎么样？”
刘建设摇摇头：“第三次心脏骤停了，还在抢救，她……”
话说到一半哽住了。
杨保华望向IcU紧闭的大门，拳头不自觉地握紧又松开。
“秋秋那边……”刘建设开口问道。
“秋秋不是意外。”杨保华简短回答，眼睛仍然盯着IcU大门，“接下来警方会进一步调查。。”
刘建设点点头，他已经没有心力再关心杨彦秋的事，现在最重要的是刘玉莹能不能挺过来。
IcU的门突然打开，主治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露出疲惫的面容：“家属？”
所有人立刻围了上去。
医生环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刘建设身上，他是唯一一个看起来还能保持冷静的人。
“病人的情况很不乐观。”医生直截了当地说，“心肌大面积缺血，多次室颤。我们暂时稳定住了情况。
“病人的求生意志非常薄弱。从医学角度讲，她的心脏问题虽然严重，但并非无法控制。关键在于，她似乎，没有很强的求生意志。”
李素芬发出一声呜咽，捂住嘴巴。
刘红卫紧紧抱住老伴，自己的眼泪也无声地流下。
他们都知道，对刘玉莹来说，失去杨彦秋等于失去了活下去的全部意义。
刘建设抹了把脸，转身走向走廊尽头的楼梯间。陈晓玲怕他出事，默默地跟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