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福把椅子拉到门口，坐下来，看着抖了一会，很快忘却了刚刚的遭遇，无忧无虑地在黑蛇面前蹦跶的雀鸟，说：“我研究了你师父的笔记，他怀疑那块墓地风水阵的作用是吸收天运。”
白柳琉坐在他身边，一边翻阅师父的笔记，一边专注地听着他说话。
赵承福讲了一段，看见她乖巧听讲的模样，总觉得缺少了点啥，从旁边的葡萄地里捡了个石子，像当老师的时候写黑板一样，在地上边画边讲解。
“你看啊，道家卜卦看相所说的吉凶，主要根据是什么？运。运满则大吉，无运则大凶。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一个人的运气好到了极点，即使是躺平了什么都不做，也会在各种因素的推动下达到心想事成的结果。运气差，不管怎么努力，也会一败涂地。这个阵法的作用就在于，把老天分给每个人的或多或少的气运吸收汇聚到一处。”
白柳琉向老师提问：“那是不是代表有人会因为这个阵法而受害？”
“不错，而且倒霉的不是一个人，是大多数人。命运，命和运构成人的一生，本该属于自己的运被他人夺去，命无依而不顺，许多人汲汲营营，穷极一生，或许都寻不到自己命苦的根由。所以你师父决定要毁掉这种阵，因为它让大部分人从出生起就开始承受着不公平。”
白柳琉补充：“但我师父不知道这种阵有四个。”
“嗯，他没往神兽那方面想，但是他推测出，镇宅兽是作为一个载体而存在，负责承载和储存这些运，你刚刚是不是说，墓地里不止有镇宅兽，还有一只鬼。”
“是的，那只鬼很特别，他是武朝辛太后的儿子……”
白柳琉把辛宥的身份，还有她和尤灵后来关于历史的那些推测都跟赵承福说了。
一个人想到的东西毕竟有限，集思广益才能更快拼凑出真相。
赵承福沉吟：“那么这些阵法最初的谋划者八成就是辛思鹭，她可是个赫赫有名的狠角色，能做出夺人气运这种事也不奇怪。”
他在地上写下辛思鹭的名字，在她后边再写上武皇，袁天师。
白柳琉看着那个袁字，也捡了块石头过来，在袁天师下方划了一道直线，再写上黑甲山。
“黑甲山道门协会是由袁天师的后代创立的。”
她再写上谢璟和程知礼的名字：“这两个也是为辛思鹭做事的人。”
看到那个谢字，她皱了皱眉，严锊死了之后，下一个朝代就是谢，谢璟的谢字和谢氏王朝有关系吗？如果有，那程呢？
“墓地，鬼魂，母子，后代……”
赵承福挨个在地上写下关键词之后，对着地面反复念叨，苦思冥想，忽得思路大通。
“懂了，我懂了！你师父说他一直想不通布阵的人是通过什么方式将阵法吸收的天运转移到他们自己身上。是因为他不知道布阵的人具体都是谁，但你却查出来了。你看，这个吸运纳福的风水阵和镇宅兽是固定在一处的死物，他们收集了气运，肯定要想办法做一个媒介把气运转移到活人身上，怎么转移？利用墓地中化鬼的先辈！”
白柳琉立马听懂：“祖辈庇佑！这几个家族都是辛思鹭的后代！”
“是的，从古至今的人们都在用祭拜的方式来祈求先祖保佑自己，这本是一件有依据的行为，祖辈亡魂身上的运能够传递给后代，辅助他们事事顺遂。为什么一群活人会心甘情愿听从一个鬼魂差遣？因为辛思鹭在以老祖宗的身份，将收集来的气运由上至下传递给了整个家族的后代。”
赵承福写下四只神兽的名字，继续发散思维：“她一只鬼要办成这件事太过于吃力，假如把任务分担到其他三个跟她有紧密关系的鬼魂身上，用神兽的意象做辅助，或许就能稳定地镇压和掌管着庞大的家族中所有人的命运。”
白柳琉喃喃道：“像一棵活了七百年的大树那样。”
赵承福画了一棵树，手里的石头也磨到底了，他扔回苗圃，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对，辛思鹭的鬼魂是主干，其他鬼魂是分支，她的后代是长出去的枝叶，而这几个阵和墓地是吸收养分的根系。”
白柳琉望向树荫底下看似平平无奇的那块石砖，砖上趴着一条悠哉悠哉的小黑蛇。
“是镇宅兽身上凝聚着他们家族吸纳的天运，还是这块砖和墓地的主人？”
赵承福摇头：“三者都有可能，我们只能推测出一个大概，具体细节只有布阵者清楚。”
他指着黑甲山：“大部分有本事的道门都被陆陆续续地收归进了黑甲山道门协会，成为利益一致的同僚。而寻常的人就算走到阵法面前也看不出问题，按照他们的布局，这棵大树可以悄无声息，安然无忧地生长下去。但我儿子的死却引得你师父这只闲云野鹤误打误撞地冲进去，差点动了大树的根基，所以他们才会杀掉你师父，铲除白云观。”
“不是差点，已经动了。”白柳琉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语气中有几分骄傲：“我师父挖开的坑，我砍掉的根。”
一开始对方还没把她这只微不足道的小蚂蚁当回事，当发现树根追不回来的时候，整棵树都在因为愤怒而疯狂地摇晃。
原来她和师父白蛰的想法早就不谋而合。
找到所有神兽阵，毁掉它们。
赵承福终于知道害死自己儿子的幕后真凶，释怀地长叹一口气：“小六，你师父的东西已经交给你了，伯伯再也没有苟且偷生的必要。潼丘村不用你管，我已经拾回大部分道士本事，那儿的阵就由我去破。”
“不行。”白柳琉一口拒绝：“我不准您去，宋伯母还需要人照顾。您要是不改变主意，等宋伯母挖完花生回来，我就告诉她您的想法，让她把您锁在家里！”
赵承福急道：“伯伯不能看着你这孩子一个人去冒险啊！”
“您放心。”白柳琉举起手里的笔记：“我不是一个人，我师父，师兄，还有我身边的人，包括对方制造出来的鬼魂神兽都在帮我。”
如果不是遇到了辛宥和短短，她还得要花上很多时间才能窥见真相。
道家讲究顺应自然，窃取天运完全是背道而驰。
之所以她师父这样的人会出现，说明连老天都看不下去这群小偷的所作所为，需要有人来匡扶正义。
白柳琉从来不认为自己会败给一只鬼，知道真相之后反而更加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