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环循声望去,只见一人仰着头,颇为倨傲,头发乱蓬蓬的,全身脏兮兮,显得很是滑稽。
虽然衣衫褴褛,但依稀能看出是一副书生打扮,蕴藉儒雅,为人正直,身长八尺,身形消瘦,肯定是因为营养不良给饿的。
显得鹤立鸡群,脸色愤慨,十分的正义凛然,旁边几位伙伴还止不住劝导,连拉带扯,抓住其衣袖就是框框猛拽。
想要他给服软,免得吃一个哑巴亏,在他们眼中那有跟土匪讲道理,不过鸡同鸭讲,枉费心思罢了。
崔琰斜着眼看着车环,站在一辆高大粮草旁边,不顾身边人劝阻,拼命挣扎着,
同时还叫嚷着:“放开我,怕什么,明明是对方违背纪律,殴打俘虏。
怎么,别人做得,就说不得了,我等行得正、做得直。
我家乃是海内名流,世代簪缨,何曾惧怕这据地称雄,山林草莽。”
几名好友见崔琰是铁了心要出头,索性也不打算阻止,而且还颇为义气统一战线,明显是要对抗到底。
本就是书生意气,如今有人带头,还有理有据,正好以收人望,争取权益。
陈震几人也不装了,连忙起身一同打抱不平。
车环见这架势,感觉要糟糕,他本意是随意发泄一下,没想到捅了马蜂窝。
本是大字不识几个,那能说过这群巧手如簧的读书人,一时语塞,惊慌不已,因为此事的确是他过失。
街道上人满为患,许多人车辆也停留下来,静静看着眼前热闹。
崔琰、陈震几人发现人越聚愈多,对着一脸猪肝的车环指指点点。
顿时感觉腰杆子硬朗了,几人对视一眼,眼中闪烁一抹快意,优势在我,
陈震也帮腔道;“人生天地间,无终始者,非君子也。
吾等来时明白,去时不可不明白。
贵军如此苛待名儒,轻贱士子,用作苦力,吾乃天下名士,用为徭役,是犹阳货轻仲尼,臧仓毁孟子耳!
欲成王霸之业,而如此轻人耶?汝不识贤愚,不读诗书,不纳忠言,不通古今,不容诸侯;
篡逆谋反,真乃欺君罔上!我等天文地理,无一不通;三教九流,无所不晓;
上可以致君为尧、舜,下可以配德于孔、颜。岂与俗子共论乎!
道汝一小卒尚不能容,何能容天下国士乎!
误有冒渎,望乞恕罪。”
此番言论振振有词,即有理有据,又表现得不卑不亢,凸显学养深厚,为在场士林所仰慕。
其为人豪放不羁,口若悬河般滔滔不绝,言语不俗又引经据典,傲然视上,不畏权力,颇具铮铮傲骨,尽显翰墨诗书之族。
此时,车环心中暗暗叫苦,不知怎么就惹恼了这群读书人,平日里看起来逆来顺受,今天怎么如此有气节。
他利刃在手也感到不好使,特别是众目睽睽之下,不敢公然违抗军纪。
以兵刃威胁对方,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半个字。
突然,他灵机一动,想起武临回怼董卓的话,瞬间气定神闲,挺直了腰杆,
喝道;“汉朝逆天无道,致使海内愁怨,民不潦生,尔等助纣为孽,甘为爪牙,何敢言圣贤。
如我辈者,共举大义,救困扶危,替天行道。
如我是汝,屏蔽民言,再此夸夸其谈,背仁道而驰,定当以死谢天下,汝何有脸面存活于世?”
再多他就记不住了,好歹能应付几句,不由沾沾自喜,面露轻蔑之色。
毫不犹豫的蹬了回去,满脸骄傲,心中则是暗道侥幸。
幸亏他机智,正好记住了几句词,见周围百姓皆是惊讶,更是乐开了花,出尽了风头。
不过,还不待他多嘚瑟一会儿,一脸吃惊的崔琰则是反应了过来,他饱读诗书,刚才不过是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没料到草莽出身的反贼居然能有如此见识,既然对方开口,正中他下怀,轻咳一声,见众人视线皆投向他,这才娓娓道来,
“吾祖宗世食汉禄,若不思报国,与禽兽何异?
今海内一统,惟黄巾造反;
贼得利恣意劫掠,犯上作乱,屠戮百姓,致使四海流民,烽火四起。
我曾闻宏扬民心为立国之本,人才为兴邦之本,战略为成败之本。为人敬贤礼士,赏罚分明,终成大业。
汝文不甚深,言不甚俗,目不识丁,不过取巧偷墨,怠慢士族,似牛羊般驱使。
况且天下之事在陛下,在诸位百官,在朝廷大臣,如不过是一篡逆之辈,何敢大言国政!
尔无尺寸之功,焉敢妄言倾覆,欲乱朝廷!吾所言,合公道否?反国逆贼,何不早降!”
崔琰一口气说完气都不带喘一下,似黄河般汹涌澎湃,铿锵有力,出口成章,气定神闲,令围观观人无不拍手叫好。
车环那里见过如此能言善辩,才思敏捷之人,当场就被问得哑口无言。
胸口郁气堆积,面色涨的通红,怒目圆瞪,呆愣在原地,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一时间万目睚眦。
只感觉后背冷汗直流,握着利剑的双手颤抖不止,惊惧交加,一瞬间,天地间仅存他一人,只有无边无际的孤单与无助。
这时,一队带甲侍卫冲进人群,从中间分开一条道路,只见一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身长八尺,浓眉大眼,衣履皇然,黄缎覆盖,清流儒雅。
众人皆是闭口不言,只因为认出了来人是简修,他冷眼环视满眼期待人群。
发现车环满怀感激望着他,又见崔琰、陈震几人坦然自若,无惧无畏,不禁暗中称奇。
原来简修在后方督粮,提问车环同世家子弟辩论,深知事态严重。
料想肯定会吃亏,急忙赶来制止,这才又现在众人对峙一幕,
冷笑道:“今汉室陵迟,海宇颠覆,残暴不仁,民心大怨;
灵帝昏暴无度,驱忠纳奸,横征暴敛,修建裸游馆,卖官鬻爵。
收拢天下女子以供享用,酒池肉林,荒淫无道,令人发指。
使天下人苦不堪言,虽夏桀、商纣者,亦无可比肩,故天下有识之士,无不背之自立。
汝不识大势,苦苦支撑,今日必亡也。
汉廷以暴致暴,劳民伤民,驾御宇内,制刑治世;
重小人、疑功臣、疏士民、劳百姓,使得民不僚生,怨声载道。
尔等名冠四海,却极善献媚。
凡汉朝律令,五刑细目,均能倒背如流,却不思扶持社稷,剿除奸党,而同流合污,欺压良善。
如吾衣不掩体之辈,以何御寒,以何果腹?
壮士不死则已,死当扬名天下!
盖闻明主图危以制变,忠臣虑难以立权。武临将军以从民望,号召天下义士,共反暴汉。
州郡各整义兵,罗落境界,举武扬威,并匡社稷,则非常之功于是乎着。
海内大众,无不欢颜、论功论德,当世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