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岁晚看着那张纸,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她求了那么久,盼了那么久,眼下枷锁终于要开了。
她心里除了高兴更多的是释然。
她伸出手,接过那张和离书,细细地看了一遍,然后认真折好,放入袖袋中。
顿了顿才抬起头,迎上裴砚桉悲伤的目光,平静地福礼。
“如此,我便祝裴大人此后,万事胜意,仕途高升。”
再无他想。
话音落下,她没有丝毫留恋,转身便向外走去。
步履轻快,带着一种挣脱樊笼的决绝。
在即将跨出府门的那一刻,她还是停下了脚步,回头最后望了一眼这座曾经困住她的华美牢笼。
飞檐斗拱,雕梁画栋,一如往昔。
只是,这一切再也与她无关了。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仿佛要将这些年积攒在心底的所有烦闷与委屈,都悉数吐尽。
风拂过脸颊,带着初夏草木的清香。
云岁晚转过头,对着身边的程妈妈粲然一笑。
“走吧,程妈妈。”
“往后的日子,必定尽都是好日子了。”
裴砚桉就那么站着,看着她的背影,从清晰,到模糊,最后彻底消失在门外那片刺眼的光亮里。
直到再也看不见。
他喉头猛地一甜,再也压抑不住,一口心血毫无征兆地喷涌而出,溅落在身前的地板上,宛如雪地里盛开的红梅。
触目惊心。
他身躯剧烈摇晃,眼前一黑,直直地向后倒去。
“爷!”
永年听到屋里的响动,冲进来便看到这骇人的一幕,魂飞魄散地扑过去,急声吩咐下人,“快!快去请太医!”
裴砚桉再醒来时,窗外已是墨色沉沉,唯有几点星子挂在天边。
他转过头,便看到姜心羽守在床边,眼眶通红。
见他醒来,姜心羽连忙上前要扶。
“远舟哥哥。”
裴砚桉的眼神却越过她,落向外头的夜色,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心羽,姜家的老宅,我已经命人收拾妥当了。”
“府中器物也都置办齐全,过两日,我便派人送你回去住。”
姜心羽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满眼都是难以置信。
听见这话,姜心羽脸上有一股说不出的惊讶,“远舟哥哥,是因为你夫人的事情吗?”
裴砚桉缓缓摇头,眼神空洞得可怕。
“她已经不是我夫人了。”
从今天起,他裴砚桉是裴砚桉,而她云岁晚便是她云岁晚了,两人从此以后再不能以夫妻相称。
见面也只能如陌生人一般打招呼,他们不能再拥抱也不能再亲吻。
再不会有人会在小厨房煨着他爱吃的东西等他回来,也不会再有人关心他累不累。
而秋水园里的灯再也不会有一盏是云岁晚为他点的。
自此以后,他再也不能参与到云岁晚的生活。
这些往后都没了。
想到这里,他心口猛地一抽,一股像是心死般的绝望扑面而来,将他仿佛置身于深水中,只能等待死亡。
“远舟哥哥,我不想回去!”姜心羽的声音带着哭腔,泪水夺眶而出,“你知道的,姜府……姜府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我回去守着一座空宅子,要怎么活啊!”
裴砚桉的目光终于聚焦,却冷得像冰。
“蓉儿去为难晚晚那天,是你递的话吧?”
“太医来替你诊脉也是你自己用了药导致心神不宁吧?”
他没有问,而是用一种陈述的语气。
姜心羽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句,抬头看裴砚桉,眼里闪过一丝恐惧。
“心羽,你似乎和我从前认识的你不太一样了。”裴砚平静地道。
姜心羽一下跌坐在地,随后看向裴砚桉,“所以远舟哥哥是厌弃我了吗?”
裴砚桉摇摇头,“根本谈不上厌弃与否,我帮你,只不过是看在姜老爷子的面上。”
“罢了,不说这些了。”
他看向姜心羽,“你放心,我答应过姜老爷的话一定会做到,若是你真有难处,我一定竭力相帮。”
裴砚桉已经不愿再和她说下去,唤了永福进来,“明日就将心羽送回姜府,记住,找些可靠的人伺候着。”
“是。”
姜心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是,你说的这些我都承认,可我也只是害怕。”
“我是嫁过人的,乍然回来,不知道多少人看我笑话呢,而放眼整个望京,除了你我还能倚仗谁?”
“而且蓉儿也说了,那位云姑娘心思早就不在你这里了,远舟哥哥,你又何必呢?”
“我会让她回心转意的。”
姜心羽当即愣住,“远舟哥哥,你们不是已经和离了吗?”
是啊,他们已经和离了。
可谁说过和离了就不能再娶了?
那天商扶砚说的那番话一下就点醒了他。
如今是云岁晚心思早就已经不在他这里了,他如此强扭着除了增加她的厌烦还能得到什么呢?
既然她要的是自由,那他这般不是在违背自己的本意吗?
他现在这些做法,只会平添她的不开心罢了。
想通了这一点,裴砚桉也就没那么纠结了。
他可以重来一次,就当他们从来不曾有过那段交集,也许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姜心羽听见这话忽然有些激动起来,“远舟哥哥,不会的,失去了便不会再回来的。”
“只有我,从当初到现在,对你的心意都未曾变过。”
裴砚桉只觉得脑仁疼,不想再和她说话,摆摆手,“永福,送回房间吧。”
姜心羽这一走,整个屋子安静了下来,裴砚桉抬头一下就看到窗外有几只鸟雀飞过。
心里的烦闷散去大半。
叫来永年吩咐道:“去打听一下,大奶奶平日里最爱吃什么,喜好是什么。”
听见“大奶奶”三个字,永年诧异了一瞬,但随即还是躬身应下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