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成群之所以会下跪,并非是因为他胆小怕事。
倘若地下室里面没有关着其他人质,以牛成群的性子,哪怕是拼了这条性命也要跟对方死磕到底的。
别看他外表看起来苍老不堪,仿佛已经年逾古稀,实际上他不过才四十几岁而已。
只不过是由于常年经历风餐露宿、日晒雨淋,才使得他看上去格外显老罢了。
牛成群住在大杂院后院偏房内,因为邻居是个聋老太太,所以他这些年可是在地下挖了大工程。
感觉到这群人踩在地下室的头顶上走来走动,他心都拎起来了。
真要发现地下室,他就是死路一条。
牛成群跪下,老老实实地道:“杨大姐,都是我的错,你说怎么办吧。我认罚,我认罚啊,呜呜呜……”
他态度这么好,那些小混混们看着包铁路的脸色,倒也没有再动了。
他们混混只图利,倒也不会在这么多街邻面前故意 羞辱人。
杨玉贞眼圈泛红,看着天,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
“一条命是多少钱?你觉得,我儿子一条命值多少钱?!我杨玉贞和乔主任的二十岁独生大儿子,一条命到底值几个钱!”
牛成群在内心估计着,自己当个收破烂的,他不能说太大的数字,只能试探地道。
“我没有钱,你也是知道的,我就拾个破烂,一个月能赚个十几块钱混个肚子饱,这些年也没有存到多少,但你说一个数,我能拿出来的,我卖血都给你。”
牛成群说得太可怜了,态度又特别好,所以周围的人还是多少有些同情他的。
毕竟那牛也没有直接撞到人,杨玉贞多少有点不讲理了。
当然杨玉贞儿子要真的死了,杨玉贞来找牛老头麻烦也是合理的,换了自己家,也得来找牛老头赔偿。
杨老三算账道:“我大侄子有工作的,一个月三十六块钱,大家都知道,一个月三十六,还要各种票,大家也知道那些票差不多也要值个二十,那我大侄子一年就能赚七百块,大侄子才二十岁,至少要上四十年班,那就是二千八百块。这还不算这四十年内我大侄子还要涨工资,肯定只比这个多得多, 不会少的。”
二千八百块!
牛成群倒是有!
他生一个儿子卖给别人了就有三四百保底,生个女孩子也能卖上一二百块,他的女人多,哪一年都要生几个孩子,所以他私下真是有钱。
但他不能有钱!
他不配有钱!
他噗通一下跪倒在地,脑袋如捣蒜般磕个不停,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我要是有钱,肯定会赔给你们啊!可你们看看我这家徒四壁、一贫如洗的样子,就算把我里里外外所有能值点钱的东西都给你们拿去变卖了,也凑不出那么多钱呐!
别说是两千八百块了,就连两百八十块,我也是一分都拿不出来呀!”
杨老三瞪圆了双眼,恶狠狠地说道:“少在这里跟老子装穷卖惨!谁不知道你小子藏着掖着呢?你就是有!”
牛成群气得跳了起来,手指着天空,又用力跺着地,赌咒发誓道:“天地良心啊,我真没有那么多钱!要是有的话,不用你们催,我早就主动交出来了!”
杨老三冷笑道:“哼!如今这市面上的牛肉可是要一块二毛钱一斤呢,而且还得凭票购买。你家养的那头牛,宰杀之后少说也能出个八百斤肉吧?这样算下来,一头牛怎么着也得值个上千块钱吧!”
牛成群听到这话,顿时脸色煞白,张大了嘴巴,发出一声惊呼:“哎呀!我的牛哇,那可是我的命根子啊!你们不能动它,你们不如直接杀了我得了!”
牛成群也不跪着了,顺势瘫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用手拍打着地面,嘴里喊着:“我的牛啊,我的老牛啊,我的心肝宝贝儿牛啊……”
面对牛成群如此悲痛欲绝的模样,周围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劝阻。
毕竟,杨玉贞身后站着十八条板汉,看起来更是可怕!
杨老三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立刻就有人走上前去,将拴在树上的牛解开绳索,然后硬生生地拖拽着往前走。
可怜那牛似乎也感受到了自己即将面临的悲惨命运,拼命挣扎着,发出一声声凄惨的叫声。
而牛成群则依旧趴在地上,哭得昏天黑地、肝肠寸断,整个人仿佛都失去了灵魂一般。
任凭他如何哭闹哀求,那些人始终不为所动,几人一起去拉牛。
杨玉贞再次伸出手来,用力地向下压了压。
包打听窜到前面,挥舞手臂,同时大声喊道:“大家伙儿都先安静一下,好好听听玉贞说几句话!”
她那响亮的声音瞬间让喧闹的现场变得鸦雀无声。
杨玉贞转头看向老牛头,严肃地说道:“老牛头啊,我杨玉贞这人向来都是以讲道理出名的。你去咱们这一条胡同里随便打听打听,问问大家我杨玉贞的为人如何。
今天只要你赔偿了这头牛,那么从今往后,不管我家儿子是生是死,都跟你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我绝对不会像那些贪心不足、不知好歹的人一样,没完没了地找你麻烦。
周围的街坊邻居可都眼睁睁地瞧着呢,今天这头牛,我现在就要牵走了,你觉得这样处理行不行?”
牛成群早已哭得泣不成声,整个人都瘫坐在地上,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杨玉贞见状,稍稍放缓了语气,但态度依然坚决:“老牛头啊,要是你实在舍不得这头牛,不愿意让我拉走,那也行,我也不会强求于你。
毕竟嘛,我这人不仅懂得事理,更是最讲究法理的。
我现在就给你一个机会,让你来彻底了结我们之间这段恩怨纠葛。
你到底是愿意答应我的条件呢,还是不肯答应呀?”
牛成群一边抽噎着,一边断断续续地哭诉道:“真是对不住了啊,大妹子!都怪我没能看管好这头牛,才闯出了这么大的祸事。既然如此,那……那你们就把它带走吧!
唉,只是……只是我心里真的太舍不得啦……呜呜呜……你们赶快把它带走吧,眼不见心也就不烦了,或许还能少些痛苦……”
杨玉贞微微颔首,表示认可,然后动作利落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