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绫回到主卧时，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
眼前一片狼藉。
巨大的梳妆台翻倒在地，镜面碎裂，如同蛛网般延伸。昂贵的瓶瓶罐罐碎了一地，五颜六色的粉末、粘稠的液体和亮晶晶的玻璃碎片混合在一起，散发出刺鼻的、混合着香水和化学品味道的气息。抽屉里的珠宝首饰散落得到处都是，几件名牌衣服被扯落在地，沾满了污渍。
窗帘，被无形的力量撕扯着，发出猎猎的声响，仿佛嘲笑着她的狼狈。
白绫僵在门口，血液似乎瞬间凝固。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从脚底瞬间淹没到头顶。
是她！
一定是林微雨那个贱人！那个阴魂不散的鬼魂！
前几天那场诡异的无风天气让她稍稍松了口气，以为那“东西”消失了。没想到风一起，报复就来得如此猛烈！
她甚至能感觉到，空气中还残留着一股冰冷的、充满怨毒的气息。
“啊——！”
白绫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踉跄着后退几步，背脊重重撞在门框上。
她捂住嘴，惊恐地瞪大眼睛，浑身抑制不住地发抖。
不行！
这个地方不能待了！
她转身就要逃回对面那个临时租来的“安全屋”。
刚跑出几步，客厅的门开了。
陈凯回来了，张妈休假回来紧随其后。
他脱下外套，随手递给跟在身后的保姆张妈，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和烦躁。
最近几天，他焦头烂额。
那个该死的老警察赵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又开始盯着林微雨的案子不放。虽然暂时没找到实质证据，但那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更要命的是，艺术品拍卖那边似乎走漏了风声。虽然只是在极小的圈子里流传着一些“异常”的议论，但足以让他警惕。
雪上加霜，“老板”那边也传来了不满。
电话里，那个永远听不出情绪的声音，用一种近乎冰冷的语气，对最近几笔资金流转的速度和隐蔽性提出了“更高要求”。
更高要求？
这意味着风险更大，操作更难！
陈凯捏了捏眉心，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
他抬头，正好看见白绫如同见了鬼一样，脸色惨白，正要往外跑。
“你干什么去？”陈凯的声音带着不耐烦。
白绫被他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停下脚步，强压下恐惧，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凯哥……你回来了。”
她下意识地想挡住身后卧室的方向。
陈凯何等敏锐，立刻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他越过她，目光投向主卧门口。
当看到里面那一片狼藉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不是惊恐，而是阴沉。
一股怒火瞬间冲了上来。
“怎么回事？！”他厉声问道，目光如刀子般刮向白绫。
白绫被他看得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辩解：“我……我不知道……我刚回来就……”
“不知道？！”陈凯猛地上前一步，逼近她，声音如同淬了冰，“这个家里，除了你，还有谁能把这里弄成这样？！”
他根本不信什么鬼神之说。在他看来，这一定是白绫这个女人，又在发什么神经！或者，是她做了什么蠢事，引来了麻烦！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白绫急了，眼泪涌了上来，“是她！是林微雨！一定是她！她回来了！她要报复我们！”
她抓住陈凯的胳膊，指甲用力，声音尖利。
“凯哥！你信我！这个房子闹鬼！我们不能住了！我们搬走吧！”
陈凯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样子，心中的烦躁和怒火更盛。
“够了！”他猛地甩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白绫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我警告过你！不要再提那个名字！”陈凯眼神阴鸷，语气冰冷得吓人，“我看你是越来越不清醒了！”
他联想到“老板”的不满，联想到赵队的调查，联想到那些该死的流言……所有的压力在此刻都找到了宣泄口。
“最近的事情，是不是你嘴巴不牢靠，跟什么人说了不该说的？！”他逼视着她，每一个字都像冰雹砸下，“还是你觉得翅膀硬了，想跟外面的人勾勾搭搭？！”
“你胡说什么？！”白绫被他的指责刺痛了，也顾不上害怕了，尖声反驳，“我为你做了多少事？！那些脏事！哪一件不是我替你去周旋？！现在出了点事，你就把脏水往我身上泼？！”
她想起自己承担的风险，想起那些提心吊胆的日子，想起陈凯越来越明显的冷淡和猜忌，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怨恨涌上心头。
“我每天担惊受怕！得到的回报呢？就是你的怀疑和指责吗？！”
“回报？”陈凯冷笑一声，眼神里的轻蔑毫不掩饰，“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哪一样不是我给你的？白绫，别忘了你的身份！你不过是我……是‘老板’放在我身边的一颗棋子！”
这句话，如同最锋利的刀，狠狠捅进了白绫的心脏。
棋子！
原来在他心里，她始终只是个棋子！
所有的温柔体贴，全是假的！
白绫的脸瞬间惨白，血色尽褪。
她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那个她曾以为可以依靠一生的男人，此刻却显得如此冷酷，如此无情。
巨大的失望和愤怒，让她彻底失去了理智。
“棋子？！”她猛地抬起头，泪水混合着恨意，在脸上肆意流淌，“陈凯！你别逼我！”
她歇斯底里地哭喊起来，声音尖锐得几乎要刺破耳膜：
“我为你背了多少黑锅！林微雨死的时候，是谁帮你处理那些手尾？！是谁帮你瞒天过海？！现在你想把我一脚踢开？没那么容易！”
“我告诉你！我知道你的秘密！我知道你这些年做的所有肮脏事！”
她豁出去了，声音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
“我甚至知道……我知道‘那个人’是谁！！！”
这句话喊出来，客厅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陈凯脸上的怒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代的是一种极致的阴冷。
他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锥，死死地钉在白绫脸上。
“你……说什么？”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低沉得可怕。
白绫被他此刻的眼神吓得心脏骤停，但话已出口，她没有退路。她挺直了脊背，迎着他杀人般的目光，重复道：“我说！我知道‘那个人’是谁！”
她以为这句话能震慑住陈凯，能让他忌惮。
然而，陈凯只是死死地盯着她，几秒钟后，嘴角竟然勾起一抹极其诡异的、残酷的笑容。
“你在……威胁我？”
他缓缓地、一步一步地，重新走到白绫面前。
靠得很近。
近到白绫能闻到他身上那昂贵的古龙水味，混合着一丝烟草和……危险的气息。
“白绫，”他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你好像忘了……”
他猛地出手，一把掐住了白绫的脖子！
力道不大，却充满了羞辱和掌控的意味。
白绫呼吸一窒，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双手下意识地去掰他的手。
“别忘了，”陈凯的脸几乎贴着她的脸，眼神阴鸷得如同深渊，“你的把柄……可也牢牢攥在我的手里。”
“那些艺术品……是你经手的吧？那些签名……是你签的吧？”
“还有……林微雨死的那天晚上，你在场……对不对？”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白绫的心上。
她的脸色由惨白变得青紫，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
陈凯松开了手，看着她像一条缺氧的鱼一样大口喘息，眼中没有一丝怜悯。
“我们，”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但那份冷静之下，是更深的寒意，“是一条船上的人。”
“船翻了，谁也活不了。”
“懂吗？”
他拍了拍白绫的脸颊，动作看似亲昵，却充满了警告和威胁。
说完，他不再看她一眼，转身走向书房。
“砰！”
书房的门被重重关上。
客厅里，只剩下白绫一个人，瘫软在地毯上，浑身冰冷。
眼泪，止不住地流淌。
这一次，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彻底的绝望和恐惧。
裂痕，已经变成了无法弥补的鸿沟。
他们之间，完了。
……
风，在客厅里无声地盘旋。
林微雨（风）冷冷地“看”完了这场丑陋的内斗。
她清晰地感知到他们之间那汹涌的恐惧、贪婪、猜忌，以及……毫不掩饰的、想要互相毁灭的欲望。
陈凯的冷酷无情，白绫的色厉内荏，都暴露无遗。
很好。
狗咬狗。
这正是她想看到的。
她的心中，没有丝毫的同情，只有一种冰冷的、扭曲的快意。
机会……正在酝酿。
当他们互相猜忌、互相提防的时候，就是他们最脆弱的时候。
她需要做的，只是等待。
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
然后……
再狠狠地，推上一把！
只是……
林微雨（风）的意识中，掠过一丝困惑。
白绫刚才那句威胁——“我知道‘那个人’是谁！”
这很奇怪。
根据她生前零碎掌握的信息和死后断续的感知，白绫……不正是“那个人”安插在陈凯身边的棋子吗？
按理说，她应该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个人”的身份。
那她为什么，现在才把这个当作威胁喊出来？
是为了虚张声势？
还是……她知道的“那个人”，和陈凯真正效忠的“老板”，并不是同一个人？
或者，这个所谓的“那个人”，本身就隐藏着更深的秘密？
风，带着疑问，悄无声息地穿过紧闭的书房门缝。
里面，陈凯正坐在黑暗中，指尖夹着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黑暗里明明灭灭。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风能感知到，他内心深处那翻涌的杀意。
冰冷，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