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妮越来越依赖窗边的风。
那风，时而温柔，时而带着熟悉的、淡淡的栀子花香。
像妈妈温暖的怀抱。
在外婆家，窗台上挂着一串彩色的千纸鹤风铃。
那是妈妈林微雨生前，和妮妮一起叠的。
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五彩的纸鹤上，投下斑斓的光影。
妮妮最喜欢坐在窗边的小凳子上，对着风铃说话。
这里成了她的秘密花园，风是唯一的听众。
“妈妈，”她的小手轻轻拨弄着一只粉色的纸鹤，“今天老师表扬我画画了。”
风，恰好从窗缝溜进来。
风铃发出一串清脆悦耳的“叮铃”声。
像是在回应，在鼓励。
妮妮弯起了嘴角，眼睛亮晶晶的。
她凑得更近了些，声音压得低低的，像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
“那个白阿姨，她今天来接我放学，我不愿意去，她又瞪我了。”
“她趁外婆不在，掐我的胳膊，好疼。”
妮妮撸起袖子，白嫩的小胳膊上果然有一小块淡淡的青紫。
风，似乎停滞了一瞬。
紧接着，风铃猛地摇晃起来，“叮铃铃”的声音变得急促而响亮。
一只蓝色的纸鹤，甚至脱离了队伍，撞在了玻璃窗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妮妮吓了一跳，赶紧把纸鹤扶正。
“妈妈，你生气了吗？”她小声问。
风铃渐渐平息下来，只剩下轻柔的摇曳和低语般的“叮铃”声。
温柔，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知道了，”妮妮点点头，小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认真，“我不怕她。有妈妈在。”
她会把学校里所有开心和不开心的小事都告诉风铃。
哪个小朋友抢了她的橡皮。
午饭的排骨很好吃。
外婆给她买了新的小发卡。
还有……
“妈妈，你什么时候能回来抱抱我？”
这个问题，她问了很多遍。
每一次，风铃都会发出悠长的、带着点点忧伤的声响。
风，会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像一个无声的叹息。
妮妮不再哭了。
她知道妈妈听到了。
这就够了。
......................................................
白绫最近心神不宁。
那些挥之不去的噩梦，还有家里时不时发生的怪事，让她快要疯了。
陈凯对她的抱怨越来越不耐烦。
她感到一种孤立无援的恐惧。
这天，她不情不愿地开车去林母家接妮妮。
陈凯说他晚上有应酬，让她把“那个小拖油瓶”接回别墅，总是在林宅不合适。
白绫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况且已经去学校接过一次了，还要再去林家接。
她现在看到妮妮那张酷似林微雨的脸，就觉得瘆得慌。
尤其是那双眼睛，偶尔看她的时候，总让她觉得不舒服，就像是陈凯在瞪着他。
她停好车，走到门口，正准备敲门。
却听到里面传来妮妮细细小小的说话声。
不是和林母说话。
像是在自言自语。
白绫鬼使神差地，没有敲门。
她悄悄走到窗边，侧耳倾听。
“……风不喜欢坏阿姨……”
白绫的心猛地一跳！
坏阿姨？说谁？
她屏住呼吸，听得更仔细了。
“……妈妈会保护我……不让坏阿姨欺负我……”
妮妮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
她正对着窗台上的风铃说话！
白绫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她想起那些噩梦里林微雨怨毒的眼神。
想起家里莫名移动的杯子，突然变冷的空气。
还有……妮妮之前说过好几次，“风告诉我的”。
难道……难道林微雨真的阴魂不散？！
就在这时——
“叮铃铃铃——”
窗台上的风铃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发出一串异常响亮、甚至有些刺耳的声音！
明明……窗户关着，外面也没有起风！
那串彩色的千纸鹤，像被无形的手拨弄着，疯狂地旋转、碰撞！
其中一只红色的纸鹤，甚至像是被风用力扯了一下，朝着白绫的方向荡了过来！
隔着玻璃，白绫仿佛能看到那纸鹤上，画着一双愤怒的眼睛！
“啊——！”
白绫再也忍不住，失声尖叫起来，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鬼！有鬼！林微雨！你别过来！”她双手抱头，语无伦次地尖叫。
屋里的林母听到动静，赶紧跑了出来。
“白小姐？你怎么了？”林母看到跌坐在地、脸色惨白的白绫，吓了一跳。
妮妮也跑了出来，看到白绫的样子，怯生生地躲到外婆身后。
风铃，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
静静地悬挂在窗台上，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白绫惊魂未定，看到林母和妮妮，眼神躲闪，强撑着站起来。
“没……没什么……我……我就是有点头晕。”她胡乱地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不敢去看那串风铃。
“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中暑了？快进来喝口水。”林母皱着眉，客气了一下。
“不用了！我……我接妮妮回去。”白绫一把拉过妮妮的手，力道大得让妮妮蹙起了眉头。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把妮妮塞进车里，一脚油门踩到底，飞快地离开了这个让她毛骨悚然的地方。
林微雨（风）无声地盘旋在半空中。
看着白绫惊恐逃窜的背影，她的意识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冰冷的快意。
果然。
恐惧，是最好的武器。
白绫，这只是个开始。
回到别墅。
白绫立刻冲进浴室，打开花洒，任由热水冲刷着自己冰冷的身体。
刚才那一幕，太可怕了！
她敢肯定，那不是幻觉！
就是林微雨！是她的鬼魂在作祟！
她越想越怕，身体忍不住地发抖。
晚上，陈凯回来了。
带着一身酒气和疲惫。
白绫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扑了上去。
“凯哥！凯哥！我今天……我今天碰到鬼了！”她声音颤抖，脸色依旧苍白。
陈凯不耐烦地推开她。
“又发什么疯？”他扯了扯领带，语气冰冷。
“是真的！我没骗你！”白绫急切地抓住他的胳膊，“是林微雨！是她的鬼魂！就在你妈家！妮妮……妮妮对着风铃跟她说话！说我欺负她！然后那风铃就自己响！还差点打到我！”
她添油加醋地描述着当时的场景，试图让陈凯相信。
“凯哥，我们请个法师吧！来家里做做法事！把她赶走！我好害怕！”白绫带着哭腔哀求道。
陈凯皱紧了眉头，脸上闪过一丝厌恶。
“胡说八道！”他低吼道，“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鬼？我看你是自己心里有鬼，疑神疑鬼！”
“我没有！”白绫尖叫起来，“是真的！你不信你去问妮妮！她肯定知道！”
“够了！”陈凯猛地提高了音量，眼神阴鸷地盯着她，“我看你是最近太闲了！林微雨死了！意外！警察都结案了！你再敢胡言乱语，给我滚出去！”
白绫被他眼中的狠厉吓住了，后面的话噎在了喉咙里。
陈凯烦躁地拨了拨头发。
又是这些怪事。
白绫的神经质，妮妮的自言自语，还有家里那些解释不清的小动静……
再加上林母那边最近越来越明显的试探……
难道……
他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个荒谬的念头。
不可能。
一定是巧合。
或者是林微雨的死，给妮妮造成了太大的刺激，让她产生了幻想。
对，一定是这样。
“妮妮那边，”陈凯的声音冷了下来，“你以后少去招惹她。她现在精神不稳定，别再刺激她。”
他的目光落在白绫身上，带着审视和警告。
“还有，家里的事，不许再提。听见没有？”
白绫看着他冷漠的脸，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不信她。
他根本不在乎她的恐惧。
在这个家里，她什么都不是。
连那个死去的林微雨，都能轻易地让她不得安宁。
巨大的恐惧和委屈，让她浑身冰冷。
陈凯不再理她，径自上楼去了书房。
白绫独自站在空旷的客厅里，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蔓延全身。
她不能再待在这个鬼地方了。
至少，在陈凯不在家的时候，她不能一个人待在这里。
第二天。
白绫又偷偷联系了上次那个中介。
在别墅对面的小区，租下了一套单居室。
她告诉自己，只是为了方便，偶尔换个环境。
但她心里清楚。
她在害怕。
怕那个无处不在的风。
怕那个阴魂不散的林微雨。
每当陈凯出差或者晚归。
她就提心吊胆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像做贼一样，溜到对面的小公寓里。
只有在那里，关紧门窗，拉上厚厚的窗帘，她才能感到一丝丝虚假的安全感。
陈凯并不知道这一切。
他依旧忙于他的生意，他的算计。
只是，偶尔夜深人静时，他会下意识地看一眼妮妮紧闭的房门。
或者，在路过林微雨曾经最喜欢的那个摆放着千纸鹤风铃的窗台时，脚步会微微一顿。
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和阴霾，悄然爬上他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