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飞星觉得自己像是沉入暗无天日的海底，他似乎感受不到自己的肢体，只被四面八方涌来的暗流带着随波逐流，不知漂向何方。
“……”
顾飞星又觉得自己像是在什么梦境深处，明明知道自己闭着眼，却依旧能模糊看到四周的状况。
他指尖动了动，半梦半醒之际，他发觉自己像是被水流推到了某处沙滩上。
顾飞星费力的撑着松软的沙子站起身，跌跌撞撞向不远处不知名的建筑走去。
推开建筑大门，看到宴会厅内人声鼎沸，众人喜笑颜开给某人庆祝生日的奢靡场景时，顾飞星锈住的大脑终于慢慢转动起来。
这是顾远致的生日宴……
顾飞星拍了拍鼓鼓作痛的太阳穴，慢慢抬腿往宴会厅内走去。
在顾飞星踏进宴会厅的下一刻，门内的喧嚣戛然而止。
原本纸醉金迷的场景，在一瞬之间转换成烈火舔舐过后的焦黑。
四处都是姿态各异的焦尸和家具残骸。
顾飞星慢慢停下脚步。
啊。
他现在是在某段滑稽的记忆里。
是他以为自己得到自由的那一天。
也是钱朝离开他的那一天。
顾飞星跌坐在某处尚未完全碳化的台子上。
那会儿他找不到钱朝，无头苍蝇似的游荡在这个世界，兜兜转转又回到海岛地图，试图找到什么能帮助他找到钱朝的线索。
但线索没找到，倒是找到了个意想不到的东西。
顾飞星身旁的废墟里，是裸露出来的一具外貌碳化，身形和他相差无几的焦尸。
这人死前应该是坐在某张椅子上，不知是火烧起来之前就已经死亡，还是自焚不肯离开，总之，保留下来的尸体已经和椅子的一部分粘连到一起。
这具焦尸不知被藏在海岛酒店里多长时间，如果不是顾飞星发疯搞了把大的，他应该还是不见天日一直被封在建筑里的状态。
顾飞星从看到这具焦尸的第一眼起，就知道这具焦尸并不是这场大火的产物。
他也知道，这具焦尸就是他顾飞星。
准确的来说，这应该是他的前世？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笃定——他曾经跟着钱朝见过两个阮荣峥、两个申子越。
一焦尸一活人。
按钱朝的话来说，这算是他们的前世今生。
顾飞星和这具焦尸坐在没有一个活人的宴会厅废墟里，像是在跟他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死的跟那些傻逼一样潦草……”
“你这是报完仇直接拉他们陪葬了啊。”
没人回答他。
尸体是没法开口说话的。
顾飞星又开始觉得无聊。
走马灯实在没什么意思。
之后就是他为了搅乱世界做出的种种无用功，甚至为了更加稳妥的推进他的计划，他连这具焦尸都用上了。
但也没什么用……
钱朝还是会找到他藏起来的东西。
钱朝还是会把他丢下。
疲倦涌上顾飞星的四肢百骸，他向后仰躺在焦灰遍布的台子上，任由扬起的灰尘落到自己身上。
像是将他和其他尸体一样埋进尘埃里。
……
温簌嘚吧嘚吧一路跟到钱朝上车。
但钱朝心不在焉，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压根没听明白她在说什么。
温簌见钱朝没把心思放在她的劝说上，也懒得继续浪费精力，干脆迅速收尾，“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去你家接你，咱们一块去聚餐哈。”
钱朝：“嗯嗯，回家我就把答应你的返点转你。”
温簌：“……”
钱朝根本没在听她讲话。
但温簌来这一趟完全是被小苏信息轰炸的头疼，她也没多上心，只是来应付小苏的要求而已。
钱朝爱怎么着怎么着，她才懒得管她的闲事。
下班！
……
到家之后钱朝一边研究工程师做的使用备注，一边把东西从盒子里拿出来。
一块手机大小的透明计算机。
开机之后没有动画，只有一个线条简单到极点的像素小人，一动不动蜷缩在屏幕正中央。
钱朝叹了口气。
这也只是让他过渡的临时设备，真正要让他正常运行的话，还得重新找能完全适配他的义体。
“喂，你好，”钱朝一边吃饭一边给电视广告里的厂商打电话，“我想咨询定制业务。”
“嗯，有现成的核心程序数据，你们只需要设计拟人外壳和运行模块就行。”
钱朝眉头一皱，“还得去相关单位进行备案？行，我明天就去弄，你们先出设计方案。”
……
花半天时间排队办好备案手续，钱朝带着资料驱车前往载体设计厂家。
“钱女士，您的要求我们已经仔细看过了，”接待人员将钱朝引进参观室，“定制的话至少需要三个月左右的时间才能出货，您急用吗？着急的话，我们这有一件被跑单的定制款，我们折扣价出。”
“这原本是某个大客户定制来做私人管家的，不管是配置还是用料都是顶尖的。”
接待人员脸上闪过沧桑，“但刚要交付时他们家出了点事情，客户进去蹲监狱了，据说涉案金额巨大，这辈子恐怕都出不来了。”
“我们也没法强行要求对方执行商务合同带走，其他来购买的客户大多都追求性价比，开得起价的客户又只愿意重新定制……这件定制款就只能一直放在这里。”
钱朝跟接待人员聊了一会儿，越聊越不对劲。
她发现那个进去蹲监狱的就是良培才那伙人中的某一个公司中层。
钱朝“……”
孽缘啊。
钱朝翻了翻配置表，“可以是可以，但外观能大改吗？”
接待人员没想到能把这件无人问津的定制款卖出去，她眼前一亮，立刻锁定住面前尊贵的客户，“没问题！”
“加急工时费我们打五折，全套价格原有折扣不变，我们争取这周末改出成品，您看您什么时候方便签合同？”
……
温簌来钱朝家楼下堵钱朝时，钱朝刚到楼下没几分钟，她一脸茫然，“我真的答应今天出去聚餐了？”
小苏不由分说将钱朝拖上出租车，“答应了，温簌都录音了。”
钱朝“……”
到餐厅时钱朝跟刚下班赶过来的明岸荆正傅启威撞了个正着。
钱朝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聚餐有诈。
“跟他们没关系，”明岸把外套随手搭在沙发椅的靠背上，一脸愁容，“祁副总最近一直在追着问……”
明岸没挑明，“副总发话他们也只能配合，你别迁怒他们。”
不管怎么说明岸他们后期都豁出去帮了钱朝不少，钱朝对他和他那两个下属倒是没什么敌意。
“我知道，”钱朝没纠结这个，“但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啊，你如果顾忌工作实在不方便……干脆我出面跟你们副总挑明算了。”
话音未落，小苏立刻拽着当透明人的温簌把话题强行切到钱朝身上引开钱朝的注意力，“出来聚餐说这个干嘛，聊点放松的。”
荆正十分配合的往死里踹了专心剥螃蟹的傅启威一脚，差点把傅启威踹立正了。
傅启威跌坐回沙发椅上，扯出一个狰狞的微笑，“对啊钱朝，好不容易我们不加班出来聚聚，别搞的这么阴沉沉的。”
温簌全程跟复读机没区别，小苏拿胳膊肘捅咕她一下她就自动“对啊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