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夫的梆子声散在夜气里,陈峰摸黑掀了掀被角。母亲咳了半宿的动静没了,窗纸透进鱼肚白,他轻手轻脚爬起来。灶上温着半碗汤,是昨夜给母亲留的,汤面凝着层淡银星斑,像撒了把碎月光。
\"小峰。\"竹床吱呀响,陈素兰扶着门框,蓝布衫洗得发白,\"锅里我添了牛骨,你带摊上去。\"她鬓角的白比昨日少了些,眼尾的青灰褪成淡雾。
陈峰应了声,把汤碗推过去:\"您趁热喝。\"转身往竹篮里装牛杂,手底下碰到块硬邦邦的东西——是母亲塞的烤红薯,还带着灶膛的余温。
出巷子时,晨光刚漫过屋檐。夜市外区的石板路泛着潮气,陈峰的摊位在最西头,老榆树下支着块油布。他蹲下身擦锅,星图纹路在掌心蹭得发痒,煤炉\"轰\"地窜起火星,把锅烧得滋滋响。
\"陈...陈老板?\"
粗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陈峰回头,见个汉子立在油布外,肩宽得快挤到邻摊的竹筐。他穿件洗得发灰的粗布短打,双臂青筋凸起,左脸有块紫黑淤斑,从颧骨漫到下颌,像团化不开的墨。
\"您是?\"陈峰舀了勺汤试味,星斑在勺里打旋。
汉子搓了搓手,指节上沾着星陨铁的黑渣:\"我叫王二,搬运工。老周头说您汤能化淤塞,让我来试试。\"他摸了摸左脸,淤斑跟着颤,\"三年前搬星陨铁,那铁渗星能,我扛了三车,打那起就堵这儿了。\"
陈峰放下汤勺。锻体九重巅峰的人,他见过几个,可这淤斑的颜色不对——深紫里透着青,像块冻住的星能。\"周头是卖卤蛋的老张头?\"他问。
\"对,对!\"王二眼睛亮起来,\"老张头前日喝了您的汤,说胸口不闷了。我...我带了凡级星核。\"他从怀里摸出块白生生的石头,指腹磨得发亮,\"您收着,我就喝一碗。\"
陈峰没接。他盯着王二的淤斑,想起昨夜尝汤时,那股清冽里裹着的暖意。\"坐下。\"他舀了碗汤,汤面星斑比寻常更密些,\"这汤不要钱。\"
王二手直抖。他捧碗的姿势像捧块玉,凑到嘴边又顿住:\"陈老板,我这淤塞...能好么?\"
\"喝了再说。\"陈峰往炉里添了把炭,火星噼啪溅在锅沿。
王二喉结动了动,仰头喝个底朝天。碗底刚碰桌,他突然闷哼一声,手按住左脸。陈峰看见淤斑边缘泛起淡红,像冰层裂开条缝。\"热...热得慌。\"王二额头渗汗,\"从喉咙烧到这儿,胀得疼。\"
陈峰抄起空碗,舌尖轻舔碗沿。星能的味道变了——原先的清冽里多了丝黏腻,像在扯团乱麻。他心里一动:\"是淤塞的星能在动?\"
王二闭着眼点头,手指慢慢松开。淤斑的紫黑淡了些,能看见底下泛红的皮肤。\"胀劲轻了。\"他摸着脸笑,\"像有人拿小钩子,一下下往外勾。\"
陈峰蹲下来,盯着王二的手。搬运工的掌心全是老茧,指缝里嵌着星陨铁的碎屑。\"您每日搬多少星陨铁?\"他问。
\"十车。\"王二搓搓手,\"每车三百斤。星陨铁带星能,我们搬运工都得裹三层粗布,可那星能专往肉里钻。我这淤塞,大夫说要灵级星核化,可我哪买得起?\"他低头看自己的手,\"三年了,锻体九重卡着,连气海都开不了。\"
陈峰没说话。他摸了摸铁锅,星图纹路烫得惊人。昨日吴伯说汤的转化效率有75%,可王二这淤塞...他又舀了碗汤,汤面星斑凝成细流,往碗边汇。\"再喝一碗。\"他递过去,\"喝完您试试运气。\"
王二这次喝得慢。他小口抿着,喉结上下动,淤斑的紫黑一点点褪成青灰。末了他抹抹嘴,按在左胸上:\"气海...有动静了。\"他闭着眼,额角青筋跳,\"热流往丹田钻,像...像冰化了。\"
陈峰凑过去。王二的气海在丹田,他看不见,可闻得到汤里的星能——这次的黏腻淡了,清冽里裹着股韧劲,像在给乱麻理线头。他想起李守真昨夜的话,\"你儿子的汤,比你当年的星陨茶,烫\",突然明白那\"烫\"不是温度,是劲头。
\"陈老板。\"王二睁开眼,左脸的淤斑只剩指甲盖大小,\"我感觉...能冲九重巅峰了。\"他攥紧拳头,指节咔咔响,\"从前淤塞卡着,劲使不出来,现在像捅开了堵墙。\"
陈峰笑了。他往锅里加了勺牛骨汤,星图纹路随着热气明灭。\"您明日再来。\"他说,\"汤管够。\"
王二起身要走,又折回来。他从怀里摸出块烤红薯,硬塞给陈峰:\"我家婆娘烤的,甜。\"红薯还热着,带着粗布的线头。
日头爬到头顶时,陈峰收了摊。竹篮里的红薯没动,他揣在怀里,路过药铺时进去抓了副止咳药。母亲的咳轻多了,他得把药再调淡些。
铁锅搁在煤炉上,星图纹路暗下去。陈峰摸了摸锅沿,掌心还留着王二喝汤时的温度。夜市盟吴伯说的\"核心观察\",他懂——这汤能帮人,可帮的是搬星陨铁的、卖卤蛋的、擦鞋的,是天枢盟看不上的底层。
风卷着落叶掠过摊位。陈峰蹲下来,捡起块星陨铁碎屑。阳光照在上面,泛着暗蓝的光。他想起王二的淤斑,想起母亲喝的汤,突然明白:这锅不是普通的锅,是把钥匙,能开星能垄断的锁。
收摊时,老榆树上的蝉鸣正响。陈峰挎起竹篮,往家走。怀里的红薯暖着肚皮,像揣了团小火。他听见背后有人喊\"陈老板\",回头看,是王二跑过来,脸上的淤斑只剩个淡影子,正冲他举着块凡级星核——这次,他没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