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炉灭了,夜市的灯一盏盏暗下去。陈峰挑着竹筐往家走,星陨锅在筐里撞得哐当响。老榆树上的蝉早不叫了,后颈的汗黏着粗布衫,像块浸了水的膏药。
推开院门,堂屋的灯还亮着。陈素兰倚在门框上,灰布衫被夜风吹得鼓起来。\"阿峰,\"她声音轻得像片叶子,\"汤搁灶上了,温着呢。\"
陈峰应了声,把竹筐搁在院角。星陨锅的铁沿蹭着青石板,划出道白印子。他往厨房走,路过井台时舀了瓢凉水,泼在脸上。水顺着下巴滴进领口,凉得人打了个激灵。
灶上的砂锅里飘出药香。陈峰掀开锅盖,见母亲的药汤只剩小半碗——她又省着没喝。他抿了抿嘴,把砂锅推到灶边,转身去刷星陨锅。
铁锅里还沾着牛杂汤的残迹。陈峰抄起木勺刮锅底,第三锅汤的星能微光泛着淡银,和前两锅不太一样。他记得清楚,今个儿第三锅下了三斤牛骨、半斤牛杂,按老方子该出五碗汤。可木勺刮出来的残量,最多够四碗半。
\"怪了。\"他蹲下身,凑近看锅沿。星陨锅的北斗纹在煤炉余温里泛着暗光,纹路里卡着点褐色碎渣——是牛筋末子,没什么稀奇。可汤少的那半碗,像是平白蒸发了。
他舔了舔木勺沿。舌尖刚碰到汤渍,眉头就皱起来。黏腻感不对,像掺了层细沙。《星鉴》残卷里写过,正常星能汤该是清冽的,带点甜津津的星草味。今儿这汤,倒像被人搅过浑水。
\"有人动了手脚。\"陈峰攥紧锅柄,指节发白。灶里的煤块\"噼啪\"炸了声,火星子窜起来,映得左眉骨的浅疤泛红,像块烧红的炭。
他站起身,推开厨房窗户。夜风灌进来,卷着药香往院外跑。白天那瘦高男人的影子突然浮出来——竹杖敲地的\"笃笃\"声,渗血的白毛巾,袖管里鼓囊囊的灰布包。线头里烧糊星草的味儿,这会儿又往鼻子里钻。
\"阿峰?\"堂屋传来陈素兰的咳嗽声,\"锅刷完了么?\"
\"快了!\"陈峰应着,把木勺重重搁在案上。星陨锅的北斗纹在火光里忽明忽暗,像双睁着的眼。他伸手摸了摸锅沿,铁还是温的,可那股子热乎气儿,倒像是从骨头缝里往外冒的寒。
院角的竹筐里,白天捡的白线头还剩半根。陈峰走过去,蹲下身翻找。线头最里层粘着点黑渣,他凑近些闻——不是烧糊的星草,是股子腥气,像血里掺了铁锈。
\"阿峰!\"陈素兰又喊,\"来帮我捶捶背。\"
陈峰把线头塞进裤兜,拍了拍手。灶上的药汤还在冒热气,母亲的咳嗽声碎得像瓷片。他抹了把脸,转身往堂屋走,星陨锅的重量压在竹筐里,沉得人脊梁骨发紧。
夜更深了。陈峰躺在里屋的竹床上,盯着房梁上的蛛网。窗外的月亮被云遮了半边,漏下的光像把生锈的刀。裤兜里的线头硌着大腿,他伸手攥紧,指缝里渗出点湿——是汗,还是别的?
后半夜起风了。陈峰听见星陨锅在院角叮铃哐啷响,像有人拿竹杖敲它。他翻身坐起,月光正好照在窗台上,映出个瘦高的影子——竹杖头磨得发亮,左小腿缠着渗血的白毛巾,眉骨的朱砂痣红得扎眼。
他抄起床头的煤铲冲出去,院里却空无一人。星陨锅歪在竹筐里,锅沿沾着半块牛筋,还带着没擦净的星能微光。陈峰蹲下身,指尖碰到那牛筋,凉得刺骨。
\"想耍我?\"他低声骂了句,把煤铲往地上一戳。风卷着落叶从脚边跑过,带起股烧糊星草的味儿。星陨锅的北斗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谁在暗处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