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的更声未歇,陈峰已在灶前坐了半宿。星陨锅倒扣在木案上,锅底的星纹在烛火里忽明忽暗,像极了幼时母亲补衣时,针脚间漏下的月光。他摸出袖中刻刀,刀锋触到锅壁的刹那,火星“滋”地溅起——这口祖传的黑铁锅,原是星卫的“星噬器”,材质比寻常星陨铁硬三分。
“最后两环。”他对着《星渊武典·星阵》残卷喃喃,指尖抚过锅壁已刻好的七道纹路。前日在牛骨上见的“守”字,此刻正映在锅底,像枚烧红的印。刻刀沿着残卷上的星图游走,第三环的弯角需得毫米级圆度,铁勺王曾说过的话突然撞进脑子,他手腕微顿,刀锋在离目标半分处停住,额角渗出细汗。
鸡叫头遍时,第八环终于刻完。陈峰直起腰,后颈酸得发僵。星陨锅重新坐回灶上,他往锅里添了清水,丢进块前日吴伯给的牛骨——骨面的古篆被火烤得泛青,倒像是活了。汤滚起来时,他揭开木盖,白汽裹着星能的甜腥扑了满面。
“这锅汤,该尝尝新味了。”他抄起铁勺搅动,汤底的星纹随着水流旋转,像团凝不住的雾。忽觉丹田发热,气海里的星气旋“嗡”地转得急了——五转、六转、七转!他踉跄两步扶住灶台,额角的浅疤跟着发烫,镜中望去,颈侧竟浮起淡银色星斑,是锻体境圆满才会有的征兆。
“成了。”他攥紧锅沿,指节发白。星陨锅的温度透过掌心往骨头里钻,这回不是烫,是股清冽的凉,像山涧里刚化的雪水。汤面渐渐凝出层薄霜,不是冰,是星能凝的晶,在晨光里闪着碎钻似的光。
日头爬过东墙时,苏清雪的脚步声叩响院外青石板。她穿身月白短打,腰间寒星剑的穗子用黑绳缠了,走起路来没半分响。“食武阁后厨的地脉,昨日翻涌得厉害。”她把剑往桌上一搁,剑鞘擦过木面,划出道浅痕,“我昨夜去探了,星能泛着暗红,带股子锈味。”
陈峰舀了碗汤递过去。苏清雪接汤时,指尖触到碗壁的星晶,猛地缩了手:“这汤……”
“聚星锁灵阵补全了。”他指了指锅底,“星能锁得更牢,温得更匀。”话音未落,窗外掠过道暗银色影子,快得像片被风卷走的叶。陈峰刚要追,苏清雪扯住他衣袖:“是星影。”
两人追出院子时,那影子早没了踪迹。墙根的青石板缝里,新刻着个“守”字,笔锋刚硬如刀。苏清雪蹲下身,指尖抚过刻痕:“苏家食武阁的密室,入口该在这附近。”她抬头看陈峰,眼尾被阳光照得发亮,“今夜子时,我再去后厨。”
夜来得极快。陈峰蹲在灶前添柴,星陨锅的热气漫得满室都是。他盯着汤里的星晶,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这锅啊,熬的是人心。”此刻汤面的星晶正连成串,像条银线,直往他气海里钻。星气旋转得更急了,七转的转速带得丹田发颤,他摸了摸颈侧的星斑,那点银亮竟比白日里更浓了。
苏家食武阁的后厨比陈峰想象中暗。苏清雪贴着墙根挪步,寒星剑在掌心沁出冷汗。灶台下的地脉口泛着暗红,星能像条活物,顺着她的靴底往上爬。她刚要掀开灶膛的砖,墙缝里的“守”字突然亮了——是星影留的标记。她抽出剑鞘轻敲,第三块砖“咔”地陷了半寸,露出个黑黢黢的洞。
洞里的腥气直往鼻子里钻。苏清雪摸出火折子,火光映出洞壁的血痕,新的旧的叠在一起,像团化不开的痂。地脉星能在这里翻涌得更凶,暗红里混着紫,是血炼星能的颜色。她蹲下身,指尖沾了点地上的湿土——土里浸着星能,烫得她缩手,“周正豪,果然在炼这个。”
洞外突然传来脚步声。苏清雪吹灭火折子,整个人贴在洞壁上。脚步声在灶前停住,接着是金属摩擦的响,“咔嗒”——地脉口的星能突然暴涌,暗红的光透过砖缝漏出来,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她摸了摸腰间的剑,剑穗不知何时散了,垂下来缠住手腕,像条随时要咬人的蛇。
陈峰的汤熬到第三锅时,星影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明日的赌约,地脉里的血炼星能会冲了汤。”他回头,只看见团暗银色的雾,雾里的罗盘闪着光,“但你的锅,能吞。”话音未落,雾散了,桌上多了块星卫玉牌,玉牌上的“守”字,和牛骨上的、墙缝里的,都是同个刻法。
他拿起玉牌,凉意顺着指尖往心口钻。星陨锅的汤滚得更欢了,汤面的星晶连成北斗七星的形状,天枢、天璇两星格外亮。陈峰舀起勺汤送进嘴,这次尝到的不是甜腥,是股清苦的凉,像深山里的野茶,苦过之后,舌尖漫开星子的甜。
窗外的月光爬上锅沿时,苏清雪推开了院门。她的月白短打沾了土,发梢滴着水——是地脉里的脏水。“密室通着地脉血炼阵。”她把剑往桌上一搁,剑鞘上的血痕还在往下滴,“周正豪要在赌约时,把血炼星能灌进食武阁。”
陈峰把汤碗推过去。苏清雪捧住碗,星晶的凉透过碗壁渗进手,她忽然笑了:“明日的汤,该让他们尝尝,星子被血炼过,到底是苦是甜。”
风又起了,吹得院外的银杏叶沙沙响。陈峰望着星陨锅里的汤,汤面的星图在月光下闪着银亮,像片落进汤里的银河。他摸了摸颈侧的星斑,那点银亮正随着星气旋的转动发亮,照得掌心里的星卫玉牌,也跟着亮了。
三日后的赌约,就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