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食武阁的后厨还浸在寅时的凉雾里。陈峰哈了口气,白雾在星陨锅沿凝成细珠。他弯腰摸了摸锅底——那道泛着银芒的古篆,昨夜和《星阵》残卷比对过七遍,此刻正随着他的指腹轻轻发烫。
\"星核在这儿。\"苏清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抱来个青铜匣,月白武服的袖口沾着星阵区的石粉,寒星剑却擦得锃亮,剑柄新刻的星纹在匣中星核的微光里泛着冷色。陈峰接过,指尖触到匣底——是块凡级星核,纹路粗粝如老树皮,正是他要的\"自然星火\"。
铁勺王蹲在星阵区边缘,手里的三寸铁勺在石板上敲出细碎的响。\"四九八摄氏度。\"他突然说,\"当年我师父教我控火,说这温度最能逼出牛骨里的星髓。\"陈峰抬头,见他额角渗着汗,左手虎口的焦痕因激动泛起暗红——那是当年试熬木属性星能汤时留下的。
吴伯靠在门框上,褪色蓝布衫裹着微驼的背。他手里攥着块黑黢黢的玉牌,陈峰认得,是前日吴伯从床底破木箱里翻出的\"星卫遗物\"。此刻玉牌正对着星陨锅,表面的裂纹里渗出细若游丝的光,和锅底银纹纠缠着,像两根线头在穿针。
陈峰深吸一口气。他解下腰间的牛骨刀,在左手食指上轻轻一划。血珠刚冒头,星陨锅便发出嗡鸣,像古寺里久未敲响的铜钟。\"来了。\"苏清雪退后两步,寒星剑嗡地出鞘,剑气在头顶凝成七道星链,分别扎进星阵区四角的聚星柱——这是《星阵》残卷里的\"锁灵阵\",专为防止星能暴走设的。
三滴血珠落进锅里。陈峰看着它们在汤面荡开,突然想起母亲陈素兰常说的话:\"血是汤的魂。\"可从前的血只是腥,今儿的血却带着星芒,每一滴都在汤里炸出个小漩涡,把牛骨、星草的碎末卷得团团转。铁勺王突然直起腰,喉咙里发出闷响——他看见自己家传的玄铁牛骨了,此刻正沉在锅底,原本灰扑扑的表面浮起青碧纹路,像老松树皮里冒出的新芽。
\"起!\"陈峰将凡级星核拍在灶下。星核接触火石的瞬间,腾起一团幽蓝的火。温度表悬在锅边,水银柱稳稳停在四九八刻度——正是铁勺王说的\"逼星髓\"的火候。星陨锅的震颤越来越剧烈,陈峰不得不伸手按住锅沿,掌心能摸到银纹在跳动,像活物在皮肤下爬行。
\"吸收了。\"苏清雪轻声说。她的剑尖挑起一缕星能,那是从后厨墙角的星能灯里抽出来的——原本幽绿的灯焰这会儿淡了些,却不似往常般浑浊,倒像被滤过一遍,清得能看见灯芯里的星晶。陈峰舔了舔嘴角,尝到点甜丝丝的味道——是木属性星能,和铁勺王的牛骨一个味儿。
铁勺王的手抖得厉害。他怀里揣着个粗陶碗,碗沿磕得坑坑洼洼,陈峰前日收拾旧物时见过,是他摆了二十年的\"试汤碗\"。此刻他盯着星陨锅,喉结上下滚动,像个馋嘴的孩子盯着糖罐。\"二十年...\"他突然低笑,\"那年我被天枢盟的星捕砸了汤锅,汤溅在星核上,烧了半条街。他们说'市井野汤也想通星窍',今儿倒要让他们看看——\"
\"噤声。\"苏清雪的剑突然一颤。她望着窗外,星链在头顶绷成直线。陈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后巷的梧桐叶正倒着飘,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手往上扯。吴伯的玉牌突然发烫,他哎哟一声,玉牌掉在地上,裂纹里的光突然暴涨,照出墙角个模糊的影子——是星影,裹着黑斗篷,手里攥着块罗盘,正对着新食武阁的方向。
\"继续。\"吴伯弯腰捡起玉牌,拍了拍上面的灰。他看了眼陈峰,又看了眼铁勺王,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陈峰知道,那是他当年在夜市盟当掌事时才有的笑,带着点狠劲,又带着点盼头。
星陨锅的嗡鸣变成了轰鸣。陈峰感觉气海在发烫,那是星陨锅的特性——他每熬一锅汤,自身也在凝练星能。此刻他能清晰地\"尝\"出汤里的星能:木属性的清苦,星草的甜,牛骨的腥,还有自己血里的热,像五味在舌尖打架,却又奇妙地融成一片。
苏清雪的剑气星链突然亮了亮。她转头对陈峰点头:\"星阵稳固。\"陈峰这才发现,原本刻在石板上的星阵图,不知何时浮了起来,像金粉撒在空气里,随着星陨锅的震颤打着旋儿。铁勺王的试汤碗不知何时到了他手里,他盯着碗里倒映的星阵,眼睛里的光比星芒还亮。
\"快了。\"陈峰轻声说。他望着汤面,原本浑浊的汤这会儿清得能看见锅底的银纹,每道纹路都泛着微光,像夜空里的星子。他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黑铁锅,那时锅上还没有这些银纹,只是口普普通通的牛杂锅。\"原来你在等这个。\"他对着锅轻声说,像是对着个久别重逢的老友。
窗外的天开始泛白。陈峰摸了摸怀里的《星鉴》,残卷这会儿烫得厉害,像是要烧起来。他抬头看苏清雪,她正盯着星阵区的聚星柱,寒星剑在她手里嗡嗡作响,剑尖凝着的星能团越聚越大,像颗将落未落的星。铁勺王还在抖,试汤碗在他手里碰出清脆的响,像是在敲一面战鼓。
\"稳住。\"吴伯走过来,拍了拍陈峰的肩。他的手很凉,像块浸过井水的石头,可陈峰却觉得暖。\"当年你爹熬第一锅星能汤时,锅也是这么响。\"他说,\"他说,这是星在唱歌,唱给所有没星核的穷小子听的歌。\"
星陨锅的轰鸣突然拔高。陈峰感觉有什么东西从锅底升起来,顺着他的手臂往气海钻——那是星能,比他从前熬的任何汤都要浓,都要纯。苏清雪的星链突然爆发出刺目的光,七道星能柱同时亮起,把整个后厨照得如同白昼。铁勺王的试汤碗\"当啷\"掉在地上,他跪在星阵区中央,双手撑着石板,指节发白。
\"要成了。\"苏清雪说。她的声音里有股陈峰从未听过的颤,像春冰初融时的溪涧。陈峰低头看汤面,只见汤里浮起个模糊的影子,像是头牛,又像是颗星,正随着汤的沸腾上下起伏。他突然明白,这锅汤不只是给铁勺王的,更是给所有在夜市里熬汤、在巷子里练拳的穷小子的——他们没有星核矿脉,没有世家功法,可他们有手,有血,有熬汤的锅。
窗外的梧桐叶还在沙沙响。陈峰摸了摸左眉骨的浅疤,那是小时候帮母亲搬煤渣留下的。此刻疤上有点痒,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他抬头看天,东边的云已经染了层金红,像是被星能烧着了。
星陨锅的轰鸣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