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曰:严刑峻法使众畏我而不畏敌,朕甚惑之前昔光武以孤军当王莽百万之众,非有刑法临之,此何由乎?
靖曰:兵家胜败,情状万殊,不可以一事推也。如陈胜、吴广败秦师,岂胜、广刑法能加于秦乎?
光武之起,盖顺人心之怨莽也,况又王寻,王邑不晓兵法,徒夸兵众,所以自此败,臣案孙子曰:“卒未亲附而罚之,则不服。已亲附而罚不行,则不可用。”
陈从进翻阅半卷《李卫公问对》,看到此处,随即在底下批注道:平素里要先结恩军士,才能以军法治之,否则士兵即便受罚也会不服气。
批注完,陈从进不禁想到,用兵疆场,每一战的情况都不相同,便如此番欲攻伐胡部,未施恩,而先示威。
陈从进知道自己如此行动,是急切了些,但是,眼下是大争之世的开端,若是慢慢施恩于诸部,没有数年,乃至十余年之功,怕是难出效果,所以,陈从进只能剑走偏锋,谋求先示之以威,再施于恩惠。
十二月,除夕。
今日,是乾符二年的最后一天,这一天的陈从进,说实在的,过的还不如当军士时那般轻松。
以前虽说职位低下,但是操心的事不多,也就是看看上头发下来的赏赐有无短缺,但是现在,自己成了发赏的人。
清夷军,按惯例,每名军士,赏赐钱两贯,绢一匹,这些钱,一部分由妫州府库支出,剩下大头是由卢龙节度使朱有容出。
毕竟,在名义上,卢龙各军的直辖者,只有节度使一人,因此,请求赏赐清夷军的文书,老早就送到幽州了。
但是不知为何,朱有容迟迟未批复,而直到陈从进再行文节府,朱有容却是回复:“暂以妫州府库钱帛,赐赏诸军,今年的钱赋,不必上交幽州。”
消息传回妫州,不止是陈从进,便是连李怀宣也是十分不满,妫州在乾符二年上缴幽州的粮谷为十二万石,绢五千匹,钱六万贯。
按理来说,这些上缴的钱帛,粮食,确实比起赏赐来说,那是只多不少,可是这其中有一个关键的因素,那就是今年的钱赋已经移交了。
当然,这里可以把朱有容的话理解成,乾符三年的钱赋不用移交幽州,但是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先把钱帛发下去,过完这个年再说。
陈从进心中明白,这是朱有容对自己和李怀宣结亲很是不满,故意使的绊子,这个绊子,不大不小,刚好可以让陈从进感到恶心,却又不会引发兵变。
李怀宣对陈从进言道:“朱有容此人,非大度之辈,实乃心胸狭隘,器识浅陋之徒也,此等格局,何以服众?吾恐此人,不能久镇也。”
陈从进看着李怀宣愤愤不平的模样,笑道:“管他能不能做多久的节帅,我已经看了妫州的府库,钱尚有四万贯,绢帛多些,还有六千多匹,足以赏赐诸军,先让军士们过个好年再说,至于刺史府以及妫州官吏的用度,便从妫川,缙山,永兴等诸县先行调用吧。”
这时,李怀宣皱着眉头道:“那雄平都呢?”
陈从进笑笑,道:“小婿新婚时,尚且还有些家底,雄平都兵少,此番赏赐,不足为虑。”
听到这,李怀宣才勉强的点了点头,不过,正所谓,朱有容干的了初一,那就别怪陈从进做十五,发赏时,陈从进暗中授意李丰,张泰,郭崇景等人在军中四处传言。
言此次赏赐,节度吝啬不赏,这次军中的钱帛,都是都将新婚时女方的陪嫁财物,
军中将士闻言,皆是气愤不已,什么朱有容能当上节帅,全靠都将拼死搏杀,砍了李茂勋,不然的话,哪有他现在节度府里坐享其成。
什么忘恩负义,什么吝啬至极,但与之相对应的,却是对自家都将陈从进,有口皆赞其仁义。
在有心的传扬下,军中上下很快便传开了此事,对朱有容的不满情绪逐渐滋生,而对陈从进的拥戴却是愈发深厚。
……………………
乾符三年,正月初四,广边军城的镇将,沈思恭所遣使者沈良,正式踏上了前往奥失部的路上。
今年的雪,下的有些晚,直至正月初,才开始有雪花逐渐落下,不过了雪虽小,寒风却有些凛冽,而沈良则带着十名随扈,一路顶风冒雪,朝着奥失部的牧场而去。
在向导的指引下,正月十六日,沈良终于抵达了奥失部所处的草场,听闻广边军城遣使而来,不多时,便有一位身形魁梧的之人大步走出,此人正是奥失部的头人,首领亦力不都。
亦力不都上下打量着沈良,开口道:“使者前来,所为何事?”
亦力不都久在妫州,对汉话,虽不甚精通,也有很重的口音,但是仔细倾听下,互相交流,还是不成问题。
沈良环顾四周,而后目光直视亦力不都,沉声道:“亦力头人,能否屏退左右奴仆,有些话,在下想与首领私下一谈。”
亦力不都微微皱眉,见沈良一脸郑重,于是点点头,道:“好,使者请随我入帐。”
沈良孤身一人,跟随亦力不都进入营中,在路上,沈良一直观察着奥失部的情况,以及计划逃跑时的路线,虽然沈良已经有死于此地的决心,但是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
游牧的生活,是逐水而居,这一片牧草吃完了,便赶着牛羊前往另一个地方,这种习性,也让游牧部落几乎没有建设寨墙的习惯,这让沈良心中,略微一喜。
直至进入亦力不都的大帐中,亦力不都才开口道:“好了,可以说了。”
沈良左右看了看,见到还有一个仆人在侧,他指了指这个仆人,虽未说话,但其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亦力不都摇摇头道:“此人是哑巴,聋子,听不见。”
沈良摇摇头,道:“将军有令,此言,只能出之我口,听于头人之耳,四周不得有他人!”
亦是不都有些烦躁,但还是挥手示意身边的人退下,待此仆人离去后,沈良的语气陡然强硬起来:“亦力不都,你可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