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是陛下的命令？千真万确？”
听到这话，薛云终于不淡定了。
“当然，不然我们两个为何要拼死逃往幽都府。”
严腾无奈苦笑。
“你还记得周拔校尉是怎么和你们说的？”薛云神情凝重地继续追问。
“我想想，我记得周拔校尉说，陛下下令撤军的时候，曾命各军中郎将先后撤往幽都府休整，如果途中不慎走失，最后只需要赶往幽都府汇合即可。”
严腾仔细回忆了一下才缓缓答道。
“可是我们奋威军为什么没有听过这样的命令？”
薛云皱了皱眉。
至少在他的印象里，他确实没听说过魏帝有过这份命令。
“原来是奋威军的诸位同僚，敢问大人在奋威军担任何职？”
严腾听后浑浊的眼睛都为之一亮，但却依然表现得小心翼翼。
“在下奋威军都尉薛云是也。”
薛云语气平静道。
“原来是薛都尉薛大人，若是薛大人未曾听说的话，兴许是上面的人出于保密才并未告知。”
严腾说得相当婉转。
他总不能说薛云一个都尉还不够资格知道这份命令吧？
最起码也要是校尉才可能了解一二。
要不是周拔校尉主动告知，他们同样会蒙在鼓里。
毕竟他一个军候比都尉的职位还低呢。
“……原来如此。”
薛云沉默了片刻，他自然是听出了对方的意思。
当时他仅仅是一个都尉的亲兵，又不是真的都尉。
若是真有这道命令，他还确实没资格知道。
何况魏帝最后让他们奋威军在坠星峡谷断后，为了避免影响军心，上面更不会告知他们这道命令，免得有人生出其他心思。
但他不知道就算了。
那神武军呢？
要知道神威军可是负责保护魏帝的禁军，柳何他们没可能不知道吧？
为何他们却从来没有说起过这件事情？
可惜他们如今却一个都不在身边，无法解决薛云的疑惑。
“你觉得陛下他们如今便在幽都府吗？”
薛云终于问出了自己最关心也是最重要的问题。
“抱歉薛都尉，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严腾苦着脸道，“您忘了戎人大军先一步我们抵达包围了幽都府吗？”
“我知道，但我想知道你的看法。”
薛云盯视着严腾的眼睛。
不管怎么说，对方都曾前往过幽都府。
他们能活到现在，本身已经说明了一个问题。
“这个，真要我回答的话，我觉得陛下不在幽都府内。”
面对薛云锋利如刀气势逼人的目光，一时间严腾都冷汗涔涔，压力巨大。
“原因？”薛云又问。
“如果陛下真的深陷幽都府的话，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至少在我们逃亡躲藏的时间里便从未听说过这件事情。”
严腾咬了咬牙壮着胆子道。
“那么幽都府是如何能坚守到现在的？”
薛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是的。
如果魏帝真的深陷幽都府，那么戎人应该是最早知道的。
而遭过他审问的戎人俘虏已经不是一个两个。
偏偏他们同样没有听说过这件事情。
两两对照下，意味着魏帝还真可能不在幽都府。
“据说是神捷军和龙骧军在撤退途中化整为零，最后大部分成功撤回了幽都府，有这两支兵马固守幽都府，戎人大军自然是迟迟无法攻下。”
严腾忙不迭将自己知道的情报说了出来。
“神捷军和龙骧军？”
薛云当然听说过这两支军队的名号。
不止如此，神捷军和龙骧军同样是大魏禁军。
只是彼此与神武军的待遇却截然不同。
如果神武军是亲儿子待遇的话，那么神捷军龙骧军便是后妈养的。
究其原因，无非是神捷龙骧的主帅都出身于将门世家，而非魏帝一手提拔的亲信。
结果神武军的一切都是优中选优，而神捷龙骧都能吃神武军剩下不要的。
甚至魏帝亲征北戎的时候。
神捷龙骧都没有作为第一线部队迎战戎人，反而是备受冷落。
或许谁都没有想到，这两支军队最后能顺利撤回了幽都府，并抗住了戎人后续的进攻。
“没错，在戎人大军还没有完全困死幽都府之前，幽都府曾不断向外界派人求援，恰好我们在路上便遇到过一位外出求援的使者。
可惜他当时已经死了，我们是通过他身上的求援信才知道了幽都府的大致情况。”
说到这里，严腾脸上都露出了悲哀之色。
他至今记得那位求援的兄弟死得有多惨。
对方手脚都捆绑着绳子，浑身都磨得血肉模糊。
这明显是让戎人抓到后绑着一路拖行，直到拖死了为止。
“求援信上说了什么？”
事到如今，那封求援信很大可能已经不在严腾身上，薛云干脆直接问道。
“当时信上说，大军溃败，神捷龙骧侥幸得以逃回幽都府，如今却深陷戎人十万大军包围，情况万分危急，还请晋王速速派兵救援，否则一旦幽都府陷落，那么整个北境都会彻底落入戎人之手……”
过了这么久的时间，严腾还是能记起信上大致说了什么。
“嗯？这封求援信是写给晋王的？”
薛云忽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是的，至少信上是这么写的。”
严腾连忙点头解释，“这可不是我乱说的，我旁边的窦和可以替我作证。”
说着，他看向了和自己一道逃难的弟兄。
结果愣了一下。
这家伙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昏睡了过去。
“窦和！窦和！”
他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拽了拽对方，咬牙切齿地小声叫着对方的名字。
哪怕他都已经开始掐对方手上的肉，人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行了，让他休息会吧，他的身体状况可比你差多了。”
薛云自然是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后来是再看不下才说了句。
他可没有忘记，之前严腾为了和他抢夺水囊，拳头那是毫不留情地砸在了对方的脸上。
而且窦和年纪比严腾大，身体也相对消瘦，挨了几记老拳后还能撑下来喝完水才昏过去已经算不错了。
“你知道幽都府为什么会向晋王求援吗？”
受限于自身的眼界与见识，薛云脑海里并没有找到晋王相关的记忆。
“因为眼下能解幽都府之围，乃至拯救整个北境于水火的除了朝廷之外，只有晋王莫属了。”
严腾不疑有他，问什么答什么。
“此话何讲？”
“薛都尉您不知道吗？”
严腾闻言一怔，转头便抛开脑海里其他杂念解释道，“晋王的封地便在北境以西的山阳一带，同样常年受到戎人入侵的困扰，为了抵御戎人的入侵，历代晋王都会坐镇山阳抗击北戎，因此麾下都常驻有一支五万人左右的精兵。
若是能说动晋王出兵救援，这五万人的精兵便足以决定北境与幽都府的命运。”
“北境以西，山阳一带，晋王，五万精兵……”
薛云听后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直接从怀里掏出了那张简易的绢布地图，只是这是北境地图，并没有显示其他地方。
不过在地图最西侧，他看到了一条条竖线绘制的大山，而且相隔幽都府少说有千里之遥。
“山阳离幽都府有多远？”
薛云当场问道。
“至少一千里地，而且山阳与北境隔着连绵起伏的红石山脉，光是从中翻越都需要花费不少时间。”
看到薛云手里的地图，严腾反应很快，大致便清楚了对方想要知道什么。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想让你们去山阳向晋王求援，你们愿意么？”
重新燃起的火光映照下，伴随着火苗的跳动，薛云的脸色都变得阴暗不定。
“这，薛都尉，您不是在打趣我们吧？”
严腾吓了一跳，可看到薛云面无表情的脸容后，他心里的感觉都愈发不妙。
“如果我给你们配备马和饮水食物呢？”
薛云目光灼灼地凝视着严腾。
“……我，我。”
一时间严腾都张口结舌。
他本能地发自抗拒，可理智又告诉自己。
倘若拒绝的话，难保对方惹怒对方，后果都不堪设想。
“我去！”
突然。
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便看到窦和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艰难地从地上爬起身来。
“只要给我马和饮水食物，我便能前往山阳向晋王求援。”
他看上去非常虚弱，可看向薛云的眼神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坚定。
“你可要清楚，我是会派人和你一道去的，所以最好不要有什么歪心思。”
薛云淡淡道。
他怎么可能相信对方的一面之词。
他说去就真的会去？
谁知道是否骗了马和饮水食物半路就跑了。
反正他从来不会怀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
“可以，无论您派多少人跟着我都行。”
但窦和却不带一丝迟疑地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窦和，你疯了吗？”
严腾隐蔽地拽了他的一下，狂给他打眼色。
此地与山阳相隔一千多里，即便有马又如何？
万一半路遇到戎人游骑，就凭他这点实力，大概率会死在对方的拦截之下。
再者戎人也不是傻子，对方怎么可能会对山阳的晋王没有防范。
说不准早都派兵封锁了红石山脉通往山阳的道路。
正是考虑到这其中的种种艰难险阻，严腾才不愿答应。
“多拿点食物和水给他。”
薛云点点头直接向周围的手下吩咐道。
片刻。
麾下士卒立刻拿了一袋水囊，一沓干饼，甚至还有根熏制过的肉条。
窦和毫不客气地接过手里后便狼吞虎咽起来。
这回严腾倒不敢上前去抢了。
脑子正常的都知道这是薛云特意给窦和的。
由于只吃了一块饼子，根本扛不住饿。
看到窦和吃得如此痛快，思想斗争了许久的严腾终于忍不住向薛云开口道，“薛都尉，如果我也愿意去的话，是否也有吃的？”
“当然，不过我并不勉强。”
薛云点点头。
他的水和食物可都不是白吃白喝的。
“那，那我也愿意前往山阳求援！”
严腾脸色阴晴变换不定，最终还是咬了咬牙道。
“再上一份。”
薛云当即挥了挥手，很快有士卒送来了同等分量的食物过来。
“你们还需要其他什么吗？”
直至等他们都吃完喝完，默不作声的薛云才再次开口。
“我还需要一把刀，一张弓，一袋箭，一捆绳子，一个火折子……”
窦和的字典里仿佛没有客气两个字，一个个开始报上来。
“我也一样。”
严腾呆呆地看着他，等他说完之后，回过神来的他才连忙说了句。
“好！这些都没问题，现在我们可以聊聊别的了。”
自从知道山阳晋王对于幽都府乃至整个北境的重要性后。
无论如何，薛云都要派人前去山阳晋王求援。
而窦和严腾显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最起码他们知道路该怎么走。
何况他们能活到现在，没点本事的话早都死了。
“不知薛都尉还要聊什么？”
严腾依旧不敢放肆小心翼翼道。
“聊聊你们对戎人大军的了解以及布置情况吧。”
说着，薛云将手里的绢布地图递给了对方，“通过地图和我详细说说，哪里是需要特别注意的。”
“这个，薛都尉，我们已经相当长时间没有去过幽都府了，可能知道的东西都已经过时了……”
由于担心说错什么，严腾提前打了个预防针。
“没事，先说吧。”
薛云摇摇头不以为意道。
“好吧，那我就根据自己的了解说一说吧。”
事已至此，严腾心里叹了口气，赶紧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东西都告诉了薛云。
不得不说。
严腾知道的还真不少。
虽然情报可能已经过时，可对于现在两眼一抹黑的薛云而言却非常有用。
从中也能看得出来，当初严腾他们是真的在刀尖上起舞，基本在和戎人四处玩捉迷藏一样。
整个幽都府周边戎人的布置都摸索得七七八八。
哪里有危险，哪里能藏身都一清二楚。
“我说，你们这么有能耐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了？”
严腾讲述的过程中，窦和还时不时会帮他补充一下。
等他们说完之后，收获丰富的薛云都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因为戎人把幽都府周边一带给屠空了，能抢的东西都抢光了，最后实在找不到吃的，我们才变成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