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乔因过往工作性质,参与的多是学术研讨会这类项目。
这种场合还是头一次,只觉得哪哪都新鲜。
短短时间内,他结识了数位商界名流——张总、李总、王总、罗总,恍惚连自己的身份都跟着升级。
毕竟现在多少也能被人称呼一声黎总。
然而他这种轻松愉悦感并没有持续多久。
拍卖会环节…
台上拍卖师展示出一颗鸽血红宝石,色泽晶莹剔透,圆润饱满,一看就是个上好的成色。
林森心中微动,自然地靠近黎乔耳侧,轻声询问:“你觉得怎么样?是不是挺不错的?”
黎乔只对蕴含历史故事的古董感兴趣,对珠宝首饰向来无感。
心不在焉地点头应着:“嗯,确实挺好看。”
要是没禹一鸣和温逸严在一旁虎视眈眈监视着,他可能会更投入一点。
这俩人的眼神直勾勾落在他身上,拍卖会场那么大的地方不坐,硬要坐在他旁边,台上各种奇珍异宝展品不看,硬是盯着自己。
这谁受得了?
林森举牌叫价:“1500万”
温逸严:“1600万”
林森:“2000万”
温逸严:“2100万。”
会场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俩人明摆着是杠上了。
一左一右相当有节奏,黎乔夹在中间,只觉得头皮都要炸开了。
都是土大款来的,有钱没处花,倒不如来资助他这个贫困户。
黎乔凑近林森耳边压低声音:“算了,让给他吧。”
林森眼也不眨继续举牌:“可是我真的很喜欢。”
黎乔满心无奈,转过头一把按住了温逸严正要举起竞价牌的手,脸上愠意已是相当明显:“你到底要干嘛呀!”
禹一鸣探过脑袋,眼睛眯成细线露出幽光:“大乔,你不能偏心啊,我们也想要。”
这个叛徒,早知道就该让他俩东飞伯劳西飞燕!
那块石头被喊到现在,其价格无疑已远超它本身实际所值。
黎乔气结,死死咬住后槽牙:“你俩要是钱多得没地儿花,不如直接捐给我吧!”
温逸严放下举价牌,摊摊手,扭过头对禹一鸣凉飕飕说:“大乔这么爱生气,我猜他家暴过关总,但我没证据。”
这人纯属放屁,关朔那身手,谁家暴谁啊?
不是……什么叫家暴啊?
黎乔抿紧嘴唇,扣着椅子扶手的指尖绷的发青,恨不得当场暴揍他们二人一顿。
林森竞价成功,侧过头笑得如沐春风,语调柔的能融出蜜来:“拍下来送给你。”
黎乔有理由怀疑林森也是故意的,那声音拿捏得精准无比,恰好能让在场的他们四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黎乔只感觉后脖颈阵阵发凉,冷汗狂流而下:“不…不合适吧。”
林森:“你不喜欢?”
黎乔抹了把脸:“太贵重了。”
林森目光温柔如水,牵过黎乔的手放在掌心:“我们之间,还分什么贵不贵重的,我的东西,不就是你的吗?”
黎乔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林森就是故意的。
温逸严哼笑讥诮:“林总真是霸气,不过可惜,千金买不来一笑。”
林森面不改色,笑得别有深意:“不重要,来日方长呀。”
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黎乔莫名其妙成了众矢之的。
“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猛地站起,顾不得周围人诧异的目光,拉起禹一鸣就往外走:“我……我肚子疼,你赶紧陪我上厕所去。”
出了拍卖会大门,立马变脸,凶悍无比呲起牙,狠狠怼了禹一鸣肩膀两拳:“没完了是不是?是不是没完了?”
禹一鸣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那表情要多委屈有多委屈:“大乔啊,我们可都是为了你好啊!”
“你没发现那家伙看你的眼神不对劲吗?他绝对是个人面兽心的斯文败类!你太单纯了,可得小心点,别到时候被骗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呀!”
黎乔都快气笑了:“你当初也是这么说温逸严的。”
不过要说起人面兽心斯文败类,黎乔就只见过一个,非关朔莫属……
禹一鸣脖子一梗:“那不一样。”
黎乔懒得多费唇舌,眯起危险的双眸:“你俩要是在闹,我就…”
禹一鸣也跟着眯起眼睛:“就怎么样…”
黎乔:“再也不理你们了。”
禹一鸣显然没把这威胁当回事,继续契而不舍:大乔,趁关总还不知道以前,回头是岸啊!别到时候时候追悔莫及就都晚啦。”
简直了,话不投机半句多。
整件事情,从头到尾令黎乔最憋气的地方就是关朔。
这个人,这个名字!
明明他都没在,还是能搅得自己不得安宁……
虽然他和林森并不是真的,也有“君子协议”。
但是哪来的道理,他关朔左拥右抱,
自己还要为他守身如玉不成?
而且他俩那意思,好像关朔还对自己有情意一样,怎么可能?
那老煞星恨不得用八百个心眼子坑害自己,嘴下也毫不留情,哪一句不是诛心嘲讽?
心情好的时候一个样,不好的时候翻脸比翻书都快。
哪有人会对喜欢的人这样子?
这俩人眼珠子不要抠出来捐掉算了。
于是当晚黎乔和林森提前离开会场,禹一鸣和温逸严接下来的几天,喜提失去黎乔联络方式大礼包。
具体表现为,电话不接,短信不回,请客不去,到家找他玩失踪。
禹一鸣万分懊丧,甚至开始埋怨温逸严:“都怪你,大乔都不理我了。”
温逸严出声安慰:“他至少没拉黑你。”
虽然这好像并没有起到什么安慰的作用…
禹一鸣开始妥协:“其实我看大乔那个“林哥哥”挺好的,你不能因为是关总的朋友就护短。”
温逸严扁起嘴巴故意逗弄他:“这话我帮你留着,等阿朔来了你直接和他说啊。”
禹一鸣咽了口唾沫:“………其实为了大乔我可以…奋力一搏的…”
黎乔确实打算暂时躲躲那两人,搅得他心里发堵,眼不见为净也算图个清静。
然而他并非故意玩失踪,从慈善晚宴回来的第二天,就直接飞去了跃海。
因为之前项目陷入停滞,两位合伙人先后选择退股。
如今新合作者加入,于情于理都该当面一见。
可惜对方临时有事,还是错过了这一次的会面。
不过机会多的是,黎乔并不着急。
他与崔浩在跃海,一边监督着工程进展,一边享受了几日难得的闲暇时光,所幸这期间张统没再添任何乱子…
待他回到焦土时,已经是三日之后了。
吃午饭的时候,许凤芝神情极其不自然地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塞到黎乔手里。
黎乔从他老妈的表情中分析出来,这盒子里面装的不是蜘蛛,就是戒指!
这种对未知内容的恐惧猜测,源于他过去对某些包装精美的盒子所产生的心理阴影。
黎乔拿起剪刀拆开盒子,要是蜘蛛,直接捅死,要是戒指…
不可能还会有人送戒指…
然而盒子里面并非什么蜘蛛和戒指,只有两封信和一对情侣麦客贝的杯子。
一封来自乔安娜,另一封则是顾曼瑶的。
信封上的日期清晰地显示着这是三个月以前的信件。
黎乔有些诧异,这快递公司莫不是中途倒闭了,不然怎么可能迟了三个月才将东西送到?
刚想开口问,许凤芝却抢先一步说道:“我帮你收了三个月。”
黎乔拿出杯子晃了晃:“妈,你喜欢这些东西?”
许凤芝眼神复杂:“我不是喜欢这些东西,我是担心你。我不许你跟乔安娜再有来往,她不适合你。不过现在你也处朋友了,我也能安心了…”
黎乔哭笑不得,默默地把杯子收好,信件也没拆开来看。
边城的一切,于他而言,就好像是上一辈子发生的事儿了。
他不愿再被那段过往所牵绊,更不愿再去触碰那些深埋心底的记忆。
黎乔决定从现在开始,开启清心寡欲模式。
正所谓清心寡欲,从舞文弄墨开始…
他在案台上肆意挥洒笔墨,试图沉心静气。
虽然他的字看起来并不怎么让人沉心静气…
桌角手机响动,黎乔并没有给这串号码任何备注,但他一眼便识得是谁。
接,还是不接,这是一个值得探索的问题。
这人平日里小肚鸡肠,还是接了吧。
黎乔:“喂?”
关朔:“听说你又失踪了?”
黎乔简直无语:“所以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确认我有没有失踪?”
关朔在电话那头轻笑一声:“出来吧,一起吃饭,我在篱笆院等你。”
黎乔手中握着的笔猛地一顿,“宁”字的点被他戳出一个大黑窟窿。
他语带讶异,还隐隐流露出一丝惶恐:“你在焦土?”
关朔听着那语调只觉得心头发堵:“怎么,我不能来了?半个小时到这,不然我去你家抓你。”
说完利落地挂了电话。
黎乔放下笔,搓着指尖沾染的墨汁。
他怎么回来了?不是无声的永别吗?
自己那晚辗转反侧,彻夜失眠究竟是为了什么?
而且这事情发展的方向极为诡异,回来就回来了,找他出去吃饭干什么?
这人指不定又憋什么坏水呢。
黎乔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凡是需要签字的一律写假名。
和这个煞星在一起,尽量少说话,不要和他发生正面冲突,不要逞一时口舌之快。
宁静致远…宁静致远…他要把这几个字贴脑门上。
小餐馆内顾客寥寥,黎乔推门而入,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角落里那三张熟悉的面孔上,他们正低语交谈,不时发出阵阵笑声。
禹一鸣眼尖,一眼就瞥见了黎乔,赶紧站起身来,脸上笑容既灿烂又带着几分讨好:“大乔啊,大乔,我可想死你了,你都不搭理我了。”
温逸严又开始阴阳怪气:“还是关总厉害呀,我们都叫不出来呢。”
黎乔抱着膀子从容坐下,心里默念:宁静致远…宁静致远…
关朔吊起眉梢:“这是有矛盾了?”
温逸严又开始怪声怪气吟诗:“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黎乔:……宁静致远…宁静致远
温逸严:“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黎乔:……宁静致远…
禹一鸣不时地瞄一眼黎乔的神色,用胳膊肘碰了碰温逸严,小声嘀咕:“你又开始偏心眼了。”
温逸严置若罔闻,继续吟诗:“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
黎乔:…宁静致远……远个屁!
猛地站起身一拍桌子,目露凶光恶声恶气:“你风油精吃多了吧你!”
黎乔这一巴掌震的关朔脑子发懵,从下飞机至今不过短短三个小时。
一个莫名其妙地开始吟那些靡靡之诗,
另一个像做贼一样畏畏缩缩坐立难安。
更有甚者,一言不合原地炸毛!
关朔目光如流水般在三人之间流转徘徊,最终定格在看起来颇为心虚的禹一鸣脸上:“这……不会是真的吧?”
禹一鸣语滞:“……”他是不是误会什么的?他一定是误会什么了…
表情古怪支支吾吾:“其…其实大乔…跟…跟…”说好的奋力一搏,话到嘴边竟有点打颤。
他对关朔一直有种敬畏的感觉,自己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总感觉这个人气场太强,就算对方还比他小两岁。
关朔眯起眼睛听禹一鸣吞吐半天憋不出几个字,目光锐利地转移至黎乔脸上:“所以是你的事?”
黎乔与那双幽暗的眼眸猝然相对,蓦地感到一阵莫名的心虚。
虽然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心虚什么…
不动声色地错开视线,说出口的话已然没了刚才的横气:“干你们什么事。”
禹一鸣眼神左右乱瞟,颤颤巍巍拿起筷子:“来来来,咱们还是先吃饭吧,再不吃菜都要凉了。”
温逸严半笑不笑夹起一块木须肉放进黎乔碗里,故意敲了敲黎乔面前的碗沿:“现在认错悔改还来得及。”
黎乔心中那股无名火噌噌直冒,恨不得将碗连同米饭一股脑儿都塞温逸严嘴里,。
他真是无法理解这人的脑回路,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凭什么要认错?
而且怎么跟关朔沾边的人就没有一个正常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连禹一鸣都变得不那么不正常了。
黎乔皮笑肉不笑:“好歹我也算你俩的月老,你这样恩将仇报不好吧?我是哪里惹到你了吗?”
温逸严依旧保持着那副笑眯眯的模样,甚至还带上了几分苦口婆心的味道:“大乔啊,我是担心你。林森那个人心思缜密,手段毒辣,你这么单纯好骗,哪是他的对手?”
这什么话?单纯好骗?
这人现在说话一套一套的,骂人都不吐脏字了?
黎乔胸腔闷出冷笑,拿眼尾斜着他:“你真善美,你普度众生,你是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
温逸严低“啧”一声道:“你怎么油盐不进。”
禹一鸣接着温逸严的话,语重心长地劝
“大乔,我听说林森之前跟人合伙做生意,发生纠纷之后,转头就把人送进局子了,自己洗的一干二净,手段太毒了,你可别恋爱脑上头了啊,我们真是担心你的。”
黎乔才没心思听他们说这个,林森是什么样的人他管不着。
至少在他面前不是坏人。
而且他与林森之间,不存在任何利益纠葛。
皱起眉头一脸不耐地嘴硬:“男人不狠,地位不稳!闭嘴得了,管好自己的事,一天到晚瞎操心。”
关朔神色淡然,侧过头看向黎乔,问的相当随意:“林森?是你男朋友啊?”
黎乔点头嗯了一声,然后低头吃饭。
关朔哦了一声,收回视线,抿起茶水。
然而他俩风平浪静,对面二人内心已是翻江倒海。
这互为淡漠的场面,和他们想象的不一样!
所以俩人可能真没有那种感情,一切都是误会!
温逸严的震惊很快就过去了,不管怎么说,黎乔都算是他的朋友。
跟谁在一起都好,林森是真的不行。
叹了口气,表情转为严肃:“大乔,你还是和他分开吧,他真不适合你。他那人心思太复杂了,你把握不住的。”
黎乔无奈极了,他又没请温逸严来当感情顾问:“你不能因为一件事就给林森扣上那样的帽子呀,你说的那个事,说不定林森根本就是清白的。
“你又没和他真正打过交道,不也是听别人说的吗?”
温逸严难以置信地看着黎乔,那表情像在看一个白痴:“大乔,你是不是脑子让驴踢了?你懂不懂什么叫合伙人啊?怎么可能清白啊?”
黎乔被温逸严叨叨的头昏脑胀,只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把菜碟往他面前推了推:“吃饭吧啊,菜都凉了。”
温逸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叹息一声:“你真是,僵尸都不啃恋爱脑。”
关朔突然开口问:“林森?是之前上财经新闻那个?”
温逸严冷笑:“可不就是他,太毒了。”
关朔目光幽深地笑了,模仿着黎乔的语气说道:“男人不狠,地位不稳。”
黎乔低头干饭,对周围的事充耳不闻。
他们一直提林森,自己就突然想起那晚林森送他的那颗宝石。
说是谢礼,也未免太贵重了点。
得找个机会还给他。
想着想着思维又开始跑偏,怀疑起林森是不是真对自己有意思。
完了,又觉得自己魅力无边了…
他这想的出神,温逸严那边就问他:“那块红宝石,他真的送给你了?”
黎乔恍惚回神,点点头:“啊?嗯。”
温逸严:“好大的手笔。”
又开始阴阳怪气了,还能不能一起愉快的玩耍了。
他和禹一鸣是挚友,不可能因为林森绝交。
反过来说,他和林森互相帮助,俩人这段时日相处的也相当融洽,外加他老妈那层关系。
不可能断交。
见面老是这样可怎么行…谁受得了!
黎乔放下筷子敛起神色:“你们不要再针对他了,他在外面怎么样是他的事,但他对我很好的,你们要是再这样出言讽刺我男朋友,我就…”
禹一鸣接话:“就不理我们了。”
黎乔:“对,就不理你们了。”
关朔轻笑两声,目光懒洋洋地从别处收回,漫不经心斜瞥向黎乔:“你倒是挺护着他?”
这人说废话,林森好歹也算是自己名义上的男朋友,维护两句不是很正常吗。
谁能容忍一群人当面蛐蛐自己男朋友坏话的,别说男朋友,普通朋友也忍不了呀。
“要知道,不从别人口中轻易评判他人,才是一个人应具备的最高素养。”
关朔面带戏谑之色,轻描淡写地说:“脑袋空不要紧,关键是不要进水。”
呵!黎乔就这一个脑子,一会被驴踢了,一会又进水了的,还能不能落着好了。
黎乔毫不示弱地回敬:“嘴皮子毒点不要紧,心思歹毒恶意揣测他人,就是华佗再世也难治你…”顿了顿目光扫向对面二人:“你们这心病。”
关朔沉目盯了黎乔好一会,挑起眉梢:“不妨约出来,让我见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