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名护士又一脸不耐地纷纷赶来：“你俩怎么回事呢？能不能注意点个人素质？这里是医院，请不要影响病人们休息。”
黎乔愤愤扭过脸去：“我就放下个人素质，享受缺德人生怎么了。”
他这声音不算高，倒有几分似小孩怄气的模样。
他模样惹喜，护士大哥也刚得贵子，这会怜爱之心泛滥起来：“你这什么话呢，还要炸医院，一会我那些病人都被你吓跑了可怎么办？”
黎乔一脸不服气，又觉得没理，梗个脖子僵着不出声。
关朔轻轻一扯，把黎乔带进怀里，还是冷凝着一张脸：“你不是饿了？我带你吃饭去行吧？”
黎乔吊起眼角：“吃就吃。”
有台阶就得下，毕竟大家都是九年义务教育的三好学生。临走时还不忘笑嘻嘻地跟导向台小姑娘打招呼，小姑娘瞄着关朔的脸色，瑟瑟发抖不敢回话。
关朔黑着脸，语气又开始冷硬起来：“你那个荷尔蒙不撒出来难受？你是不是欠的慌？”
黎乔感觉莫名其妙，胸口憋闷的那股恶气还没出呢，他还在这嘲讽上了：“你少动不动就找机会讥讽我，你要嫌我碍眼你就回去，我自己去吃饭，跟谁愿意见你是的呢。”说完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向前走。
现下已是夜晚，天色浓黑，这地方偏僻四周不见人影。
两侧树木高丈在头顶遮掩月色，灯光昏黄，每盏只能照清不到一步的小段距离。
关朔眯起眼睛站在原地，突然拔高音量：“那树后面蹲着个什么啊？鬼鬼祟祟的。”
黎乔定住脚步，朝树的方向望了望，悻悻地小跑回来：“哪棵树，哪棵？”
关朔煞有介事地指了指：“那呢，黑乎乎的。”
一股凉气登时从脚底板窜上黎乔的头盖骨，他不自觉地抓紧关朔的胳膊，探头探脑张望：“哪呢，哪呢呀？咱们还是快走吧。”
关朔：“你自己去吃吧，我回去了。”
麻辣个鸡哟～黎乔拽着关朔胳膊不撒手：“你这人怎么这样，你不是说去吃饭嘛你又不去了，做人可是要讲诚信的，不然…你把我送停车场去我自己回去了。”
关朔敛着眉：“我嫌你碍眼，你也不愿意见我，咱俩就此分别不挺好的？”
黎乔直跳脚，虚虚瞄了瞄关朔那端肃的脸色，又不像是在说瞎话，故作镇静问：“你故意的，你真看见了？”
关朔：“也没准是我眼花了，不过听说医院一般都会建在乱葬岗上，看见什么也正常，你快走吧，我得回去了。”
这年头什么都能建在乱葬岗上，黎乔胳膊上起了厚厚一层鸡皮疙瘩，只觉得头皮发麻脊背冒寒气：“那…那我不说了不行？你怎么那么小气呀。”
关朔不露声色，还是板着张脸，拿眼角余光斜着他：“算了，反正我也饿了，你可得跟紧点，别到时候被什么东西拽走可就不好说了。”
黎乔把那句你有病吧憋回肚子里，亦步亦驺地跟着关朔走。
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大爷现在可惹不起，君子报仇十年还不晚呢。
关朔边走边一本正经吓唬人：“你知道吧，其实有时候你见到的不一定是人。”
黎乔谨慎地瞥了眼关朔：“你什么意思啊？”
关朔扭过头露出一个极其诡异的笑容：“你觉得我是谁？”
此时刚好走进地下停车场，能见度更不比在外面，凉风嗖嗖地从衣角刮过。
黎乔心脏突突直跳，马上要从喉咙口蹦出来。
猛地松开关朔喊叫一声，转身就要往回跑，关朔伸出胳膊绕过黎乔腰间把他揽回来，鼻息贴近耳畔，声音轻的像一阵风：“我是关朔呀。”
黎乔闭起眼睛大喊：“为了防止世界被破坏，为了守护世界的和平…唔～”
关朔把黎乔身体板正，堵住他的唇，一路将他带到车位旁，打开车后座的门，边吻边开始脱他衣服。
黎乔一直紧闭双眼气息凌乱，像是吓傻了，动也不动。
关朔的手在他的身上不安分地游走，也不知是摸到了哪，黎乔惊喘一声，才微微睁开氲气的双眼。
鼻息缠绕，身体随之一颤，喘息连连。
关朔狭起眼光，声音如斯蛊般低沉沙哑：“你的荷尔蒙没处撒我帮你啊，我只问你还敢不敢去找别人了？”
手指稍一用力
黎乔便扬起脖颈不受控制地吟喘出声，满眼情欲绯色。
声音绕在耳侧更加低缠：“还敢吗？”
反复几个来回，开口逼问：“说话呀？”
黎乔双手抵住关朔的肩膀，不知是迎是拒，嘴唇嫣红，欲望折磨下声音几近哭腔：“你到底要怎么样啊！”
“我要你除了我，再也想不起任何人。”
小轿车随掠过之风有节奏地晃动摇摆，堪堪不停。
余韵散尽，关朔心满意足地整理好衣衫，起身转到驾驶位去开车，那姿态颇有几分将军打完胜仗，凯旋而归的模样。
黎乔则是整个人蔫头耷脑地缩在后座，没一点精气神。
关朔行驶一小段路程之后，回头探了探：“黎乔？”
向来桀骜不驯，呲牙相向的小狸猫，如今连喘息也轻几分。
垂下的眼睫，将往昔骄矜跋扈尽数掩入阴影。
瘪着嘴巴噤声不语。
大概是真的有被吓到。
关朔放软语气：“好了，我下次不吓唬你了好不好？”
黎乔瘫靠在车窗上闭起眼睛：“你说话从来就不算数。”
关朔叹气，沉默良久才低声说出口：“我是把吴克放了，他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其他的…我不想说。”
鬼才会再相信他的话。
黎乔目露讥诮，颇为不屑地哼哧一声
“你给他扔下水道里了？还是挂房梁上了？”
越说越觉得憋气：“早知道你们暗箱操作，我真不如到那就猛揍他一顿来的痛快。”
都白瞎他吐那些血。
关朔认真问：“那你想让他去下水道还是房梁？”
黎乔：“闭嘴吧你，我可没你们那些恶毒的想法，我就想要回我的东西而已，你们为什么老跟我过不去？”
“那你又为什么耍我？我待你不好吗？你跟我在一起不开心吗？林森能给你什么？你明知道他是在利用你。”关朔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蠢货。”
黎乔目光散乱地凝视着窗外那一片漆黑，忽然觉得任何话都没有意义。
思维之下，只剩一股浓浓的疲倦。
“我跟任何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们都待我很好，你的好并不特别。
“我不知道林森能给我什么，但林森一定不会要我去给白洛铭道歉。”
黎乔说得痛快无比，那些妥协，那些委屈，那些心甘情愿。
如果关朔信任他比信任白洛铭多，哪怕只多那一点点，他们之间根本都不至如此。
他不会原谅关朔，从那些珠子断掉开始，他甚至已经搞不清关朔是喜欢他，还是他的胜负欲作祟，把他当成和林森竞争的筹码玩意。
他却成了这场战争中最无辜的牺牲品。
一切都是算计欺骗，这些人的口中，没一句真话。
他破防了，心在经历千疮百孔之后，筑起的坚硬铠甲，在知道关朔背着他放过吴克的那一刻。
瞬间崩裂成一地残渣。
黎乔继续毫不留情地挖苦：“林哥哥大概也不会瞒着我，偷偷帮白洛铭把吴克放掉，你说我要是对我的林哥哥说，把白洛铭给我干掉，他会不会去做呢？他会不会问我白洛铭应该是上房梁还是去下水道，但他一定不会对我说这些话…”
“够了！”关朔把这些话尽数听进耳朵，剜进心里。
方向盘生生被捏出指痕，胸膛不受控制地上下起伏，像是在极力压抑着某种即将爆发的阴暗情绪，心脏深处传来那不可遏制乱箭攒心的痛楚，剥床及肤。
双眼赤红地回过头来，狠狠盯着黎乔，盯着那张没有任何温度的双眸，那张邪笑不羁的面孔：“你终于说出真心话了是吧？你不装了是吧？”
黎乔心里居然涌起了一丝报复的快感，他以为自己不会恨，但大概他也没自己想的那么高尚吧。
他漠然地耸起肩膀，歪着脑袋：“是啊，我累了，你要是再不放我回家，我就搞死白洛铭你信不信？我把他眼珠子挖出来喂野狗，我把他胳膊腿卸了挂你家房梁上，我让你在痛苦中渡过余生。”
关朔咬紧牙齿点点头，随后又继续发动车子，声音低沉而危险：“你想回家？那你最好先搞死我。”
黎乔：“你俩一个都跑不掉，我让你俩一个死东边一个死西边，骨灰我给你俩扬了你等着吧。”
关朔：“你要想一会好受点，我劝你闭嘴。”
黎乔笑得愈发狰狞：“你要是再敢动我，我现在就叫人去暗杀白洛铭，我在他后背刻上尽忠报国，我把他皮扒下来邮寄给你。”
关朔喘着粗气，停好车之后把黎乔从车里粗暴地扯出来：“你真当你林哥哥法力无边是吗？你叫他去呀，我倒要看看他有没有那么大本事！”
黎乔推开关朔，毫不退让地怒瞪着他：“你等着吧，等你回去白洛铭就是一摊尸体，明天早上直接快递到你家门口让你给他收尸！！”
俩人目光在空中交战，眼中火花四溅。
关朔的手机在口袋里响起来，他眼睛继续瞪着黎乔，看也不看接起电话，语气十分恶劣对着电话那边咆哮：“什么事！”
白洛铭在电话那头顿了顿，轻声说：“阿朔，我是想问你，一会还回来吗？”
黎乔一听是白洛铭，隔空对着电话大喊：“他等着给你收尸呢，一会就有人扛着九齿钉耙找你去了，你等死吧你。”
关朔怒吼：“你能不能闭嘴？”
黎乔：“就不闭嘴，就说，一会…”
关朔：“你再多说一句，我现在就把车开回去，把你丢停尸房里，你试试！”
丢停尸房里？那老破医院有还有停尸房呢？黎乔眨巴着眼睛思虑半晌，冷哼一声朝餐馆走去。
他点了一桌子饭菜，将悲愤通通转化为食量，本来就饿，关朔吓唬他，还搞他，搞完了还骂他，真是不把他当人看。
关朔打完电话回来安静地坐在黎乔对面，看着他吃东西。
黎乔被盯的发毛，总觉着像是断头饭？那可得多吃点。
他敲敲桌子，嘴里嚼着东西含糊不清：“我要喝奶茶。”
关朔：“你哪那么多事？”
那给白洛铭跑遍全城买颜料的时候咋不嫌他事多呢？
黎乔理直气壮：“你事少了？你不叫我来我现在都在被窝里睡着了，你欠我的。”
关朔招手让服务生打包了几样饭菜，抽出几张纸巾丢给黎乔：“吃完了走，回去。”
黎乔不情不愿地拿起纸巾擦拭着手指的皮肤，斜起眉梢：“你吆喝什么？你不要给我哇哇乱叫，我告诉你我现在强的可怕。”
死都不怕了，还能怎么地！
关朔凝望着眼前人的熟悉模样，忽然就想起那些在办公室的从前。
无理蛮横又颐指气使，毫无半点规矩，整日偷奸耍滑。
那喜笑善讽的眸子，日复一日，就那样悄悄住进心里。
记得黎乔第一次说要回焦土的时候，那突然而来的无措不舍，心窝那腾空的感觉，再忙都无法填满。
生日宴上再一次见到他，就想把他留住，留在身边。
失去他的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加煎熬。
不再期盼日出，却又如此地惊惧着黑夜。
他的好也罢，坏也罢，百般模样，他都喜欢。
那种喜欢是融进了呼吸脉动间，恨不得把他吞入腹中的复杂情感，想忘记，却情难自已。
黎乔见关朔只看着自己不说话，拍拍桌子冷言威胁：“我可告诉你，你别在心里琢磨那些坏水了，你要是再吓唬我我就揍你了，我说真的呢。”
关朔拎起打包好的食物：“我说什么你信什么？我那天说把你扔下水道你记到现在？你是觉得我真会这么做吗？”
黎乔扁扁嘴吧：“那谁知道你会不会，你整天阴晴不定的。”
关朔无奈：“是个正常人都不会信的好不好？”
“你就不是正常人，你要是没那么想你就不会那么说。”黎乔瞟了眼关朔，又嗡声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些勾当。”
关朔觉得好笑：“什么勾当，你很了解？”
一般来说，纯坏种一辈子遇一个也就够了，黎乔却连遇四个。
对这方面当然颇有心得，系好安全带，冷哼：“我怎么不了解，李七说这个世界偶尔少一个人，不会有任何人在意的。”
“他都害死多少人了，谁知道多少人被他扔下水道了，谁知道多少人被你扔下水道了，我才不信你们呢，好的时候怎么都好，不好了就抹人家脖子。”
直至此刻关朔才终于明白，为什么他说的每一句荒唐狠话黎乔都会深信不疑。
是因为李七，是因为他见识过李七那个杂碎的手段，是因为他被李七恐吓过。
如果那天不是老爷子来的及时，不敢想象李七得手后，黎乔会怎么样。
他或许会毁掉自己。
然而黎乔把这些恐怖阴影藏在心里，什么都没说。
他忘或者没忘，
自己却用了同样的方法，加深着他那些被言语恐吓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