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东站在厨房门口,炉灶上的玉米面粥已经冒起热气。
厨房不大,靠北墙堆着些柴火,灶台边搁着一口老铁锅,锅边还贴着些溢出的粥糊,被火苗熏成了褐色。墙角的煤球炉噗噗作响,一股柴火烟混着玉米味,熏得人眼睛都干涩。
母亲背对着他,一边炒花生,一边咳嗽,没抬头看他一眼。
她听见他的脚步声,只轻轻哼了一声:“锅还没开呢,急啥?”
语气平静,带着一点提防和疲惫。
她显然还以为——这儿子今天突然早起,是又憋着什么事要闹腾。
李向东没吭声,走过去拿起火钳,蹲在炉膛前熟练地拨了拨火。
炉子噼里啪啦响了几声,火苗腾起,灶膛一红,锅底的粥也更响了。
他一边烧火,一边扫了厨房一眼。
这屋他太熟悉了。熟到哪根灶管漏烟,哪只锅底发黑,闭着眼都能想出来。
但今天,真的不一样。
今天,是他重生回来,第一顿早餐。
也是,重来一生,他努力做个好人的第一步。
他坐在灶前,看着炉火跳跃,火光映在他脸上,像要把他过去十八年的人生都烧掉。
母亲愣了好几秒,才慢慢蹲下身把锅盖掀开:“你……今天不去镇上混?”
“嗯,今天哪也不去。”李向东笑着回一句。
母亲没再说什么,只是咳嗽声更急了几下。
他知道,母亲是不信的。
前世他早上起得晚,一睁眼就骂娘,伸手要烟要酒,饭还得热三遍。今天突然像个“好人”,任谁都不适应。
锅里的粥咕嘟嘟煮着,他蹲在一边听着外头鸡叫,天光透进来,照在灶膛口。
没一会儿,妹妹李雪背着书包从堂屋出来,皱着眉看了他一眼。
“你……今天不出去?”
“嗯。”
李向东点点头,看着她肩上的书包,还记得她前世高一时因为他欠账被人堵门,结果她含着眼泪退学。最后不得不嫁到邻镇那个二婚男人家,那男人还动手打她。
这辈子,他不想再让她受那样的苦。
“吃饭吧。”母亲一边盛粥,一边朝堂屋喊,“吃饭啦!”
没一会儿,李向东把碗筷摆好,主动把桌上的凳子擦了两遍。
桌上很简单,一锅玉米粥,一罐咸菜,还有几粒花生米,都是头晚剩下的。
这就是家里的早饭,年年如此。
李向东坐下,顺手拿了个小碗给妹妹盛粥,又把她的书包从椅子上放下,挂到了门后的钉子上。
妹妹李雪皱了皱眉,看着他:“你干嘛?”
“给你腾个座。”
“我自己来就行。”她小声嘀咕一句,还是坐了下来。
她愣了愣,看了他一眼,随即低下头,声音更低了:“你……不会又闯祸了吧?”
李向东苦笑:“没有。”
他知道妹妹为什么怕。
前世他喝醉了砸碗摔桌,把她书包撕了个粉碎,还在她的练习本上画乌龟写脏话。
她被他连累过,害怕不是没有理由。
“老李,出来吃饭啦!”母亲朝里屋喊。
“喊什么喊?还怕你做的这点东西吃不着了?”父亲的声音从炕上传来,一听就带着火。
下一秒,一个穿着深灰色夹克、叼着旱烟袋的中年男人走出来,脸拉得比锅底还黑。
李永福——李向东的爹。
下过矿,当过砖厂小包工头,脾气暴,手也快。小时候李向东干啥事都挨打,吃饭晚了、鞋穿错了、桌上说错话了,筷子都能抽他手背。
现在,这个男人看到李向东居然坐在桌边,还帮妹妹盛粥,脸色更难看了。
“你今天起得还挺早?”
李向东点点头:“醒了就起来了。”
李永福冷笑了一声:“装得挺像。昨天还打了人,今天就装上孝子了?”
李向东没反驳。
坐在上位的父亲李永福冷眼瞥过来,捏着咸菜罐的手顿了顿:“李向东,你想干啥?”
“我没干啥。”
“那你今天一大早起来,还烧火、添碗……你是不是又欠了谁的钱?还是看上谁家姑娘,想哄你娘替你说媒?”
李永福语气冷硬,话里带刺。
“不是,我就是……”
李向东想说:我就是想做个正常人,过点正日子。但话还没说完,父亲冷哼了一声:
“哼,又装?你能装几天?”
李向东沉默。
他知道,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在这个家,他早就成了“坏掉的人”。说话没人信,笑也是假笑,做事就是“图谋不轨”。
“你前天才打了王家那小子,今天又一副好人样儿。”李永福甩下一句话,“这世界不是光靠说就行的。”
母亲端起粥碗,低着头没说话。
李雪一口粥没喝完,小声嘟囔:“我在学校都不敢说你是我哥……”
李向东听了这话,心口像堵了块石头,哽得慌。
他想反驳,但最终只是低头,把粥喝完。
桌上没人再说话,只听见勺子磕碗沿的清脆声,锅里还有粥在冒气。
空气压得沉沉的。
过了会儿,李雪背起书包,出门前丢下一句:“娘,我走了。”
母亲应了一声:“早点回来,别在外头乱跑。”
李向东想送她到门口,结果她绕着他走了出去,连眼神都没给一个。
门口风一吹,带进来一股灰尘。
李永福抽着旱烟坐在炕边,一边翻旧报纸,一边撇了他一眼:“我不管你想干啥,别惹事,别丢人。”
“嗯。”
“你要是真想改,先把家里欠的那点烟账还了。”
“我会还。”
“拿啥还?你一天挣几个钱?”
李向东没回话。
他不是不想争,只是明白了一个道理:说再多,不如做给他们看。
饭后,李向东主动去刷锅洗碗,把灶膛的火浇灭,还把院子扫了一遍。
父亲坐在炕边看报纸,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母亲倒是偷偷看了他两眼,但依旧不说话。
李雪背着书包出门时,依旧绕开他,甚至都没说再见。
院门被风吹得吱呀一响,外头村子已经醒了。
有人在叫鸡,有人在骂狗,隔壁老陈家的电视机传来一阵噪音。
李向东站在门口,望着灰蒙蒙的天,一股冷风钻进脖子。
他想着早上听到邻居二婶说的话: “供销社那边又断货了,那种能装bp机的小电池,一天一个价!” 电池、bp机、供销社断货…… 这些关键词像钉子一样钉在他脑子里。
李向东想着想去小卖铺看看情况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