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打在春雷办公楼的大会议桌上,罗燕坐在正席,眼前是一份加盖红章的正式文件:《项目业务分拆与资产托管协议》。
李向东亲自主持签署会议,桌旁坐着公司法务、财务主管,以及稳派代表老周。
“从今天起,”李向东缓缓扫视众人,“副楼、c栋、南侧地块正式剥离主业资产,由新设‘春雷置业发展有限公司’托管运营,法定代表人罗燕。所有项目收支、融资、用工、结算……另立账户,独立核算。”
他话音刚落,法务点头:“新主体工商注册已完成,资料备齐。下周起施工款与房款将切割流程,由置业公司单线走账。”
老周倚着椅背,轻哼了一声:“我们不是反对你做项目,是怕你把主业拖进去。现在分拆了,就好,各自承担各自的风浪。”
罗燕面无表情地签下名字,声音平稳:“这一笔,清清楚楚;一线一命,我扛。”
现场寂静数秒。
李向东看着协议封面,淡淡道:“我也签。我在这儿立字为据——这项目哪怕死了,也不牵春雷电子一分钱,不砸老本。”
他握笔有力,在落款处重重一划,顿时,那份红头文件成了生死分界线。
会后,老周与几位股东率先离席,背影干脆。罗燕抬头望李向东,轻声说:“从今天起,我们算是分头打仗了。”
李向东点头:“打仗归打仗,阵地别丢。”
窗外,秋风吹动尚未封顶的副楼楼体,阳光斜照之下,一纸协议悄然立成了“两线作战”的战书。
签完协议第二天一早,罗燕就搬进了副楼边上的活动板房办公室,临时挂牌:“春雷置业现场指挥部”。
她没喝茶,也没闲聊,直接抻开一张旧表格,在桌上铺开:“今天咱们不是开会,是换班。”
技术副总赵工第一个被点名:“你调入春雷置业,挂项目副总,图纸、施工、工期,归你拍板;预算控制,报我。”
赵工点头应下:“从今天起,我就住工地。”
罗燕继续报人:“行政、法务、财务各调一人,归置业专线管理,后续业务流程,不再经电子总部。每人签一份‘责任划线备忘录’——干不好砸我,不连累你们。”
李向东站在角落听着,笑了笑:“以后我想在楼道里多砌一堵墙,是不是也得提前三天走流程申请了?”
会议室里笑声一阵,有人说:“李总也得排队。”
但罗燕没有笑,眼神坚定地回了一句:“我能背这个锅,就得把你挡在后面。”
李向东收了笑,点了点头:“行,老板你当,我就在外面看着点料。”
人事清单一点点敲定,办公室里只剩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窗外工地上,打桩声不停,和这间小屋子里的气场一样,紧而不乱,兵分两路,各打各仗。
罗燕写到最后一行,抬头道:“以后别叫我总经理,叫我工头。项目不活,我自己收摊。”
第三天下午,罗燕亲自带着分拆协议副本、新法人登记文件和财务划线说明,敲开了工商银行南区支行信贷部的大门。
她没坐多久,窗口那位姓刘的客户经理便接待了她,表情一如既往地客气而模糊。
“我先不多解释,”罗燕把材料一一放在案头,“主项目划清了界线,地产部分独立出去,法人变更、资金隔离、签字责任,全有凭据。春雷电子不会、也不可能承担地产那边一分钱的债务风险。”
姓刘的点了点头,翻看文件。“我们会报上去。总部近期确实在压缩授信额度,不过你们这动作,确实值得记录。我们会补充说明,贵司主动分拆、项目有控。”
说完,他没给承诺,只是递出一句:“评级暂时不动,我们继续观察。”
当天晚上,王哥一听气得皱眉:“这也叫有诚意?不动评级就算是正向反馈了?”
罗燕叹口气:“至少他们没说要回收授信额度。”
李向东却摆摆手:“咱们搞企业的,得知道——银行不动,就是最大的动作。特别是九十年代,有话不说死,有章程留空位,那就是留人情。”
他站在窗边,看着远处工地脚手架上挂起的“春雷置业”横幅,轻声说:“只要他们还愿意打电话回来,就是怕你真能撑过去。”
办公室里气氛没松多少,但罗燕的眉头,终究舒展开一点。
罗燕一身工地马甲,脚踩防滑鞋,先后走访了三家材料供货商与两个承包队的驻点。
“春雷那边真分家了?”三利水泥厂的刘老板放下茶杯,一边翻着车队调度表一边问,“你们这不是厂子里出乱子吧?”
“怎么说呢。”罗燕语气平缓,“协议是签了,账分开了,人还在。”
“那以后谁付我们钱?”
“你手上这批,还是我们春雷置业的合同,我签的字,钱照旧按章走。”她拍了拍随身带着的红色公章包,“印还在我这儿。”
走出材料点,她又拐进了二栋楼底的宿舍棚,里面是地坪包工的工头赵彪,正蹲在纸箱上擦汗。
“罗总。”赵彪见她进来,没起身,只是低声问,“你那边还在?”
“还在。”
赵彪点了点头,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你人在,我就敢拉人开工;你要撤了,我们也只能认命。”
罗燕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身离开时,只留下一句:“咱们赌的是这楼能不能封窗,不是文书好不好看。”
身后,赵彪冲外头吼了一声:“老吴,把那堆模板立起来,下周起,夜里加班干活了!”
审批科办公室里,文件堆得比水泥还厚。李向东和罗燕坐了近两个小时,才等来主办科员的回话。
“项目不违规,主体规划没动,分拆手续也合规。”年轻的审批员推了推眼镜,“但施工图你们得重新送审一轮,尤其是副楼那块,要走备案重新编号。”
李向东点头:“我们按章走。”
“还有,这次别带缺项材料——有些厂子老送不齐。”
“我们不是那种厂子。”罗燕语气不卑不亢。
下楼时,李向东在一楼大厅停了一下,望着窗外阳光洒在广场上的石狮。他低声说:“从今天起,春雷地产必须像国企一样跑流程,像民企一样掏干劲。”
“我们不图快。”罗燕接话,“要图稳。”
两人并肩走出大门。街对面,一辆黑色小车里,有人落下墨镜,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风声虽缓,浪却未停。
夜已深,办公室楼层静得只剩墙角风吹纸页的沙沙声。罗燕披着外套坐在桌边,灯光昏黄,新刻的“春雷置业发展有限公司”红章摆在桌上,油墨未干,透着一点生涩又扎眼的光。
她盯着那枚章,像在看一枚烙铁,手指抚过章边却始终没有盖下去的动作。
门轻轻被推开。李向东走进来,手里端着一杯热茶。
“还没回去?”他把茶放下,语气柔和。
罗燕轻声:“你知道这章落下那一刻,意味着什么吗?”
李向东看着她,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