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行镖事
陈远将柳如氏塞来的菊花药膏揣进内袋时，指腹触到瓷罐温润的凉意，像触到妻子眼底没说出口的担忧。他攥了攥罐子，把行李往肩上一扛，“等我回来，咱去街口那家馆子吃你爱吃的酱肘子。”
柳如氏点点头，手在围裙上蹭了蹭，没再多说，只看着他走出巷口。陈远没回头，他知道一回头，就怕舍不得走——可镖局里十几个伙计等着吃饭，张老爷的药材是北方急等着救命的，这镖，他不能退。
到镖局时，四个伙计已经候着了。打头的是赵二，胳膊上一道疤从手肘到手腕，是去年走西镖时跟狼搏斗留下的，手里正擦着一把鬼头刀；旁边是李三，个子不高但眼神亮，最会探路，背上背着个竹篓，里面装着罗盘和干粮；还有兄弟俩，大的叫王虎，力大无穷，能扛着百斤的货走十里地，小的叫王豹，腿脚快，擅长传递消息。
“远哥，都准备好了！”赵二把刀一收，声音洪亮。陈远扫了眼众人的行装，每人腰间都别着短刀，马车上除了药材，还放着几张弩箭和两捆绳索。他点点头，“走，按原计划，先往东北走，避开黑风口。”
黑风口是去北方的必经之路，也是那伙山贼常出没的地方。之前栽跟头的两家镖局，都是在那折了的。陈远早打听清楚，那伙山贼有二十多人，领头的叫黑煞，据说一手流星锤使得出神入化，下手极狠，抢了药材不说，还伤了不少镖师。
几人赶着马车，一路往东北走。头两天还算顺利，路上只遇到几个行商，没什么异常。到了第三天傍晚，天阴了下来，风也大了，卷起地上的黄沙，迷得人睁不开眼。李三勒住马，“远哥，前面就是落马坡，听说这地方也不太平，咱要不要找个地方先歇一晚？”
陈远抬头看了看天，乌云压得低，像是要下雨。“行，找个避风的地方扎营，今晚就在这歇了。”
王虎和王豹很快找了个山坳，支起了两顶帐篷。赵二生了火，几人围坐在一起吃干粮。李三嚼着饼，压低声音：“远哥，我刚才探路的时候，看见前面林子里有脚印，不止一个，像是刚留下的。”
陈远心里一紧，“是不是山贼？”
“不好说，脚印乱，看不出来是商队还是别的。”李三摇摇头。陈远沉默了片刻，“今晚轮流守夜，赵二你先守上半夜，我守下半夜，都警醒点，有动静立马喊人。”
夜里，风更紧了，吹得帐篷呼呼响。陈远躺在帐篷里，没敢睡沉，耳朵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到了后半夜，他起来换赵二，刚走到火堆旁，就听见远处传来几声狼嚎，紧接着，马厩里的马突然躁动起来，不停地刨着蹄子。
“不好！”陈远心里咯噔一下，抄起身边的长刀。赵二也醒了，揉着眼睛刚要问，就看见林子里窜出十几个黑影，手里都拿着刀，朝着帐篷冲了过来。
“有埋伏！”陈远大喊一声，赵二立马抄起鬼头刀，王虎和王豹也从帐篷里冲了出来。李三反应最快，已经把弩箭架了起来，对准了冲在最前面的黑影。
“放箭！”陈远一声令下，李三扣动扳机，一支弩箭射了出去，正中那黑影的腿。那黑影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其余的山贼没停，继续往前冲，为首的是个高个子，脸上一道刀疤从额头到下巴，手里拿着一把流星锤，正是黑煞。
“把药材留下，饶你们不死！”黑煞的声音像破锣，难听极了。陈远冷笑一声，“想要药材，先过我这关！”
说着，他提着刀冲了上去。黑煞挥起流星锤，朝着陈远砸过来，那流星锤带着风声，力道极大。陈远赶紧侧身躲开，流星锤砸在地上，溅起一片碎石。赵二趁机冲上去，鬼头刀朝着黑煞的胳膊砍去，黑煞回手一挡，流星锤缠住了刀身，两人僵持在一起。
王虎和王豹对付几个山贼，王虎力大，一把抓住一个山贼的胳膊，轻轻一拧，就听见“咔嚓”一声，那山贼疼得嗷嗷叫。王豹则灵活，手里的短刀上下翻飞，几个回合就把两个山贼逼得连连后退。李三在一旁架着弩箭，时不时放一箭，专射山贼的腿，不让他们靠近马车。
陈远和黑煞打了十几个回合，渐渐摸清了黑煞的套路。黑煞的流星锤虽然力道大，但灵活性差，只要避开正面，就能找到破绽。陈远瞅准一个机会，当黑煞再次挥起流星锤时，他突然矮身，长刀朝着黑煞的腿砍去。黑煞没料到他会这么快，来不及躲闪，腿上被划了一道大口子，鲜血瞬间流了出来。
“啊！”黑煞惨叫一声，流星锤掉在地上。陈远趁机上前，长刀架在黑煞的脖子上，“还打不打了？”
黑煞看着周围，他的人已经倒下了一大半，剩下的几个也被赵二他们缠住，根本没法脱身。他咬了咬牙，“算你狠！我们走！”
说着，他推开陈远的刀，一瘸一拐地朝着林子里跑。剩下的山贼见头领跑了，也纷纷扔下刀，跟着跑了。陈远没追，他知道穷寇莫追，而且他们的目的是护镖，不是赶尽杀绝。
“远哥，你没事吧？”赵二走过来，看着陈远。陈远摇摇头，“没事，就是有点累。看看马车上的药材少没少。”
几人检查了马车，药材都好好的，没少一件。李三松了口气，“幸好远哥你有办法，不然今天还真不好办。”
陈远笑了笑，“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赶紧收拾一下，天快亮了，咱们早点赶路，争取早日把药材送到。”
第二天一早，几人收拾好行装，继续往北走。路上，陈远发现王虎的胳膊被划伤了，虽然不深，但一直在流血。他想起柳如氏给的菊花药膏，赶紧拿了出来，“这药膏能止血，还能消炎，你涂上。”
王虎接过药膏，闻了闻，一股淡淡的菊花香，“远哥，这药膏真好用，涂上去凉丝丝的，不疼了。”陈远看着他，想起柳如氏，心里暖暖的——还好带着这药膏，不然兄弟们受伤了，都没东西治。
又走了四天，终于到了北方的城镇。来接镖的是张老爷的管家，姓刘。刘管家看见陈远他们，赶紧迎了上来，“可把你们盼来了！这药材要是再不到，城里的药铺都要断货了。”
陈远把药材清单交给刘管家，刘管家核对了一遍，没问题，当场给了运费。陈远接过银子，心里松了口气——这趟镖，总算成了。
在城里歇了一晚，第二天一早，陈远他们就往回走。归心似箭，几人走得很快，只用了五天就回到了镖局。掌柜的看见他们，笑得合不拢嘴，“你们可回来了！我这几天天天担心，生怕出什么事。”
陈远把运费交给掌柜的，“托掌柜的福，顺利把药材送到了。”掌柜的点点头，“辛苦你们了，给你们放三天假，好好歇歇。”
陈远谢过掌柜的，拿着自己的那份银子，快步往家走。走到巷口，就看见柳如氏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布包，像是在等他。他心里一热，加快脚步跑了过去。
“我回来了。”陈远握住柳如氏的手，她的手有点凉，大概是等了很久。柳如氏看着他，眼眶有点红，“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给你做了你爱吃的酱肘子，还热着呢。”
进屋后，柳如氏把酱肘子端上桌，还炒了几个小菜。陈远拿起筷子，咬了一口酱肘子，还是熟悉的味道。柳如氏坐在旁边，看着他吃，“路上没遇到什么危险吧？我这几天总睡不着，就怕你出事。”
陈远放下筷子，把路上遇到山贼的事跟她说了，不过没说得多惊险，只轻描淡写地提了几句。柳如氏听完，攥着他的手，“以后可不许再去这么危险的地方了。”
陈远点点头，“放心，以后我会小心的。对了，你给的菊花药膏可帮了大忙，王虎受伤了，涂了药膏很快就好了。”柳如氏笑了笑，“那就好，我还怕不管用呢。”
吃完饭，陈远把赚来的银子交给柳如氏，“你拿着，攒起来，以后咱们换个大点的房子。”柳如氏接过银子，小心翼翼地放进抽屉里，“好，咱们一起攒。”
夜里，陈远躺在床上，听着身边柳如氏均匀的呼吸声，心里很踏实。他知道，以后还会有更棘手的镖，但只要想到家里有个人在等他，有热乎的饭菜在等他，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窗外的月亮很亮，透过窗户洒在地上，像一层银霜。陈远想着，等过几天，就带柳如氏去街口的馆子吃酱肘子，再给她买块新布料，做件新衣裳。日子虽然普通，但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就比什么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