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医生,我们还是说正事吧。”陈祝将话题转回来,“那天在医院,林云婉叫住我,说我迟早有一天会自食恶果。”
龚钺珏问:“这话不对吗?”
“如果我告诉她,我是假冒的,她说这话就完全正确。”陈祝懒得跟他辩论,反正她是好是坏都无关紧要,他跟她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可她不知道。”
“可她不知道啊!”
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
“所以这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一点,”陈祝不明白,可对面的龚钺珏却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的目光越来越清晰,眼里甚至闪着兴奋的光。
“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陈祝没有问他知不知道她说的猜到是什么,也没有问他听没听到她的话。
有些表情已经说明很多事。
“救我的那位女孩,也许在林家手中。”
陈祝被这一个真相震惊,“你是说你的恩人被他们囚禁了?”
“我不知道。”龚钺珏回,“但我怎么都找不到,这是唯一的可能,一个活人不可能无故消失。”
陈祝渐渐理清头绪,“是我的出现打乱他们节奏了。如果当时我没出现,你的恩人——你真正的恩人就会出现......”
“也不一定,也许还是个冒牌货。”龚钺珏无奈一笑。
陈祝不乐意听他这种腔调,“也不一定,也许你的恩人就变成了林小姐呢?人家可是世家贵女,与你般配得很。”
龚钺珏也不愿意听她这种腔调,“你怎么断定我会那么傻,别人说什么都信?”
陈祝不语,只自己明晃晃地在他身前走两步。
龚钺珏摇头,“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
陈祝意外,所以他早就知道她是冒牌的?
“我想知道背后是谁在捣鬼,所以我只能这么做。”
一向瞧不起人的龚医生,这回倒主动解释了。
“那我知道了,我是你的帮手。”
陈祝说完,发现龚钺珏以一种很奇怪的表情看着自己,“我说错了吗?我就是你帮手啊!”
“没有。”龚钺珏有几分尴尬,“那么陈帮手,我们接下来还需要继续合作。”
龚钺珏朝她伸手,“合作愉快。”
两人一同从山上回来,倒是把龚夫人给惊到了。
“你们一起去锻炼了?”龚夫人拉着陈祝坐下,“小祝啊,他那是当医生得有好体力,你一个女孩子没事吃这苦做什么?”
“你伯母说得对!”龚澍惟对自己太太那是无条件顺从,但凡太太一句话,他就没有有二意的。
人都齐了,龚澍惟便让佣人上饭。
陈祝看了一圈,“龚少将不吃早餐吗?”
龚钺珏从咖啡杯中探出双眼,“你怎么问起我大哥了?”
难道是转移目标了?
知道大哥对她有兴趣,所以她就要换一个进攻?所以她才对自己那么坦诚——这是要提前获取自己这个未来弟弟好感啊!
龚钺珏越想越气愤,连咖啡都不香了。
龚澍惟正要说阿岫不在,突然间看到主楼过来一个人,不是龚钺岫是谁?
“你怎么回来了?”
“父亲这话说的,儿子不该回自己家?”龚钺岫面色淡然,看不出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心话。
陈祝扭头看他,龚钺岫今日身上穿着板正的制服,肩膀上有一只鹰,旁边是颗稻穗,连袖子都有金属纽扣。把本就冷峻的人衬的更加不近人情。
陈祝只看了一瞬,就移开视线。
那金属光泽,在阳光下越发刺目,耀得人都睁不开眼。
陈祝只觉得奇怪,这个人怎么在家中都这样不放松?
比起早上见到的龚钺珏,他身姿笔挺,言笑不苟,哪像是在家中,面对亲近的人。
就像随时随地准备战斗似的。
就是这样的人,说了这样的话,才会让人怀疑,他究竟是不是一句玩笑。
龚澍惟却没钻研这个,他只是怕太太生气。
“这不是没想到你回家了嘛!”龚澍惟偷偷看夫人一眼,又问,“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跟你母亲说?”
龚钺岫绕过他父亲走到空位前。
“还是红姨心疼我,把餐具都给我放好了!”
可不见他坐下,而是匆匆拿了一块面包,一边给自己倒豆浆,站着就喝了。
“这么着急做什么?”龚夫人不满意,敲了下桌子,示意他坐下慢慢吃。
儿子大了,整天脑子里只有工作了。
连家都不着了,还记得自己是他亲娘吗?
龚澍惟赶在夫人生气前发话了,“你母亲说的没错,坐下吃!没半点少将样子!”
龚家家主不是寻常人,平时笑呵呵就已经看着严肃,当他放下笑脸,面容越发冷峻。
陈祝想,这父子俩不笑的时候,眼睛是真的像。
甚至让人生出不寒而栗之感。
龚钺岫却丝毫不怵,“我也想坐下吃,可没办法,领主召见。”
“领主这时候找你做什么?”
“不知道。”
龚钺岫将杯子放回桌,走前朝陈祝方向睨了一眼。
他明明一句话也没说。
可陈祝却觉得被安抚到。
也许军部的人就是让人信服吧。
她当年从废墟出来,跟比她大的成年男人抢食物,跟比她小的人抢桥洞躲藏,她要跟所有人抢,哪怕是看到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她都不敢放松警惕。
因为那是末日后的云星,百废待兴,所有没能在天灾中死去的人,都已经见证过死亡的恐怖,他们想要活下去,顽强地想着活下去。
人与人之间的竞争成了最原始的状态,谁力气大,谁有本事,那谁就能抢到资源,而这意味着活下去。
那是一段没有秩序,没有谁保护,更没有人妥协的时光。
和平年代你可以示弱,因为有法理存在,但那样的年代,唯独适者生存,是金科玉律。
胜者才为王。
她不记得是哪一天起,在云星上看到了这些穿迷彩军装的人。
也许是从那一刻起,她就把这样的颜色当成了安全。
尽管在那时,她从未寻求那些人的保护。
但能看到的海市蜃楼,依旧是希望不是么?
陈祝正低头吃早餐,突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龚姨、龚叔早啊!”
顾岷征顶着鸡窝头,懒洋洋从房中走来。
他还特意绕到龚钺珏椅子后面。
“你没洗头?”
龚钺珏手中刀叉划过餐盘,嘎吱声刺耳。
“我有眼睛。”
“什么意思?”
“你不说话我不会当你是哑巴。”
顾岷征切了一声,“我也有鼻子啊,你头发都馊了都!”
龚钺珏正要放下刀叉,就被龚夫人制止,“阿珏,阿征比你年纪小,你要让他。”
“年纪小?”龚钺珏嗤地一声笑,“他就比我小半个月,这也叫年纪小?”
“是啊,才小半月,不然你乐意叫我大哥,我也无所谓啊。”
龚钺珏彻底放下叉子,平心静气说,“那你喊我一声哥听听?”
“你不都说了,才小半个月而已?”
顾岷征总是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除了田桑荇,他对谁都不会服软。
但今早有些奇怪,顾岷征没有说她。
陈祝吃相依旧,可他却把全部火力输送给龚钺珏一个人。
仿佛他是被拉出来顶灾的。
“我吃好了!”
陈祝也放下了餐具,站起来向龚夫人告辞。
她要出发了。
向着未知,虽然仍有担忧。
“阿珏今日要去接机,本来应该让他亲自送你过去的。”龚夫人略有遗憾。
“没事,让小甄送过去也放心。”龚澍惟安慰夫人,又给她剥了一个橘子。
陈祝离席前,都不曾听见顾岷征对她发表一句评论。
她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顾岷征正干吃面包,喉结生滚。
陈祝突然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