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没有立即回答。
他缓步走向落地窗,月光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长。
“也许其他小组织、散人们只知道这个世界有个令人闻风丧胆的血盟「夜幕」,有个被称为噩梦的「血狱」……”
他的声音很轻,“但我知道真相——半年前,夜幕全员讨伐那位,无一生还。”
说到这里,他突然转身,金丝眼镜后的目光直直刺向路南。
那双带着戏谑笑意的眼睛,此刻竟流露出深切的悲凉。
“可是现在……”
白夜的声音微微发颤,“本该永远沉睡的你,为什么又站在了这里?”
他环顾着房间里的每一个人,最后苦笑着摇头,“我们是不是……永远都逃不出这个该死的世界了?”
窗外,一片枯叶被风卷起,啪地打在玻璃上,像一声微弱的叹息。
路南握剑的手不自觉地松了松。
“你到底……”路南的喉咙发紧,“知道多少?”
白夜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当他重新戴上眼镜时,那个熟悉的、带着玩世不恭笑容的白夜又回来了。
“足够多,但还不够。”
他走向酒柜,给自己倒了杯琥珀色的液体,他的指尖轻轻敲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但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已死之人’会重新出现在我面前,还带着……”
他的目光扫过其余三人,“三个本不该存在的新成员。”
子怡下意识连忙摆摆手,“哥哥你搞错了,我跟这个姐姐都是散人。”
她抬手指向逸妍,“他俩才是一伙的。”
逸妍突然站起身,冰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班长,这个世界真的存在着神吗?”
白夜的目光突然变得惊恐起来,他直勾勾的盯着窗外,仿佛在警惕什么。
“奇怪……”白夜低声说着,眼里充满了疑惑。
“你竟然可以直呼那位?”
路南啧了一声,直接问道:“所以白夜,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哈?”白夜的神情诧异,完全没想到路南会这么问,随即摆摆手。
“你放心吧,我早就不想抢你们的地盘了。”
路南的剑尖微微下压,在白夜的白色制服上留下一道细微的划痕。
“我不是问这个。”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
“我是问,你现在究竟是敌是友?”
白夜的笑容僵了一瞬,他低头看着那道划痕,突然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这取决于你们的选择。”
他放下酒杯,玻璃与大理石台面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如果你们执意要再次挑战那位,那我就是敌人。”
白夜没有立即回答。
他走到窗前,望着那轮幽蓝的月亮:“你们知道为什么那位要创造这个世界吗?”
子怡小声嘀咕:“因为……祂无聊?”
“因为祂在等待。”
白夜转过身,月光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银边,“等待能够杀死祂的人回来。”
房间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窗外树叶摩挲的沙沙声在提醒着时间仍在流动。
“你是说……”妙余歌眯起眼睛。
“那位创造这个世界,就是为了找人杀死自己?”
白夜微微颔首,金丝眼镜的链条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而夜幕,是最接近成功的实验品。”
他的目光转向路南,镜片后的金色瞳孔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特别是你,路南。你是唯一一个让那位感到疼痛的人。”
路南的瞳孔骤然收缩。
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闪现——血狱刺入某种实体的触感,还有...撕裂般的剧痛。
但之后的记忆就像被粗暴撕去的书页,只剩下残缺的边缘。
“好像……不太对啊……”
逸妍的声音突然颤抖起来,她纤细的手指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袖,“班长,你好像弄错了一件事情……”
她抬起头,瞳孔不安地颤动着,嘴唇嗫嚅了许久才挤出话语:
“我们不是因为祂而来到这个世界……而是为了想杀掉祂的那个人才来到这里的……我们的存在……只是一片破碎的灵魂!”
白夜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的冷光遮住了他瞬间变化的表情。
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逸妍,就像科学家发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实验现象。
“有趣的见解。”
他的指尖轻轻敲击着酒杯,“但有什么区别呢?”
白夜突然走近逸妍,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只要我们能够思考,能够感受,能够记得……那我们就是真实的,不是吗?”
子怡不安地拽了拽妙余歌的衣角:“他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路南的血狱剑突然发出嗡鸣,暗红色的纹路在剑身上流淌,他的眼神锐利如刀。
“白夜,别玩文字游戏,你到底知道什么?”
白夜后退一步,夸张地摊开双手:“我知道的未必比你们多,那些多半也只是猜想,不过如果加上灵魂这个假说?那我们的本体在哪里?”
“哎呀~”白夜坐回沙发上,他翘起二郎腿,脸上又挂上那玩世不恭的笑。
“这可就更有意思了,说不定本体就在那位的身边,还成了祂等待之人的阻碍。”
路南眉头紧锁,血狱剑的嗡鸣声愈发急促。
“所以你觉得,我们要找到本体,然后解决掉祂身边的阻碍?”
白夜打了个响指。
“没错,这样一来,等待之人或许就能成功杀死那位,这个世界说不定也会随之改变。”
妙余歌皱着眉,质疑道:“这一切都只是你的猜想,没有任何证据。”
白夜耸耸肩。“但这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释。而且,你们难道就不想弄清楚自己的来历,改变现在的处境吗?”
“本体压根就不存在……”逸妍忽然开口打断了白夜的话。
“逸妍,你为什么这么说?”路南望向她,眼神里带着探寻。
逸妍的指尖微微颤抖,冰蓝色的眸子里泛起涟漪般的波动。
她轻轻按住胸口,仿佛那里有什么在隐隐作痛,每当她想要去正视那个问题时,大脑就像被控制了一般,将她的想法扭曲掉。
“因为……”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我能感觉到,我们就是完整的自己。”
白夜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酒杯在他手中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房间里的空气骤然凝结。
白夜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里混杂着疯狂与兴奋。
“精彩!简直太精彩了!”他猛地从座位上弹起,金丝眼镜链在空中划出凌乱的弧线,“所以那位根本不是在等别人来取祂性命——”
“祂是在等自己杀死自己?”妙余歌轻声接话,瞳孔微微收缩,像是捕捉到了某个惊人的真相。
“不对!你们说的不对!”
逸妍突然拍案而起,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铁锈味。
“我们存在的意义……我们来到这个世界的全部理由,都只是因为冷樱的意志——弑神。这和那个神明本身根本毫无关系!”
逸妍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仿佛被抛进了某个异度空间。
同伴们的声音忽远忽近,每个字都像隔着厚厚的毛玻璃,她下意识攥紧胸口的衣料,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冷静点。”路南伸手按住逸妍的肩膀,这才发现她的身躯在微微颤抖着。
白夜饶有兴致地挑眉,虽然不理解逸妍为何如此激动,但她话中那个陌生的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有意思……”他推了推滑落的眼镜,“这位冷樱究竟是何方神圣?就是她想要杀死那位?”
房间里再次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逸妍急促的呼吸声格外清晰。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却无法驱散脑海中翻涌的混乱。
“冷樱……”
她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里带着某种近乎快要失去理智的颤抖,“她不是什么人物,她是——”
“——是‘规则’本身。”
清冷的嗓音在门口突兀响起,像一把冰刃刺破凝固的空气。
众人猛然回头时,黑色长袍的少女已然静立在那里,及腰的银发流淌着月光般的冷辉,冰蓝色的瞳孔倒映着每个人惊愕的面容。
她的存在本身就像个悖论——既带着压倒性的存在感,又仿佛随时会如晨雾般消散。
白夜不自觉地后退半步,眼镜链发出细碎的碰撞声:“什么人!竟然能掩盖气息闯进我的领域。”
少女没有应答。
长袍下摆无声拂过地面,她在逸妍面前驻足,苍白的手指抚上逸妍脸颊时,几片冰晶在接触的皮肤上凝结。
“又见面了,逸妍。”
妙余歌的瞳孔剧烈收缩:“难道你是……冷樱吗?”
“妄浠……”
逸妍从齿缝间挤出这个名字,下唇被咬得渗出血珠。
她望着眼前这张与自己九分相似的脸,某种深埋的委屈正在胸腔里疯狂滋长。
对比逸妍因情绪激动而泛红的脸颊,妄浠的那双眼睛里沉淀着化不开的哀愁,当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时,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啪!”
妙余歌失手打碎的茶杯在地面炸开清脆的悲鸣。
这个名字他们太熟悉了,这不就是不久前从莉莉娅口中听到的,那个被时间吞没的存在吗?
当妄浠迈步时,黑袍下隐约传来锁链碰撞的声响。
两个几乎相同的“逸妍”同处一室产生的认知扭曲,让路南忍不住按住太阳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