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兄长”给贺璋喊得没脾气了,平日阴郁冷清的帝王会柔声唤他“兄长”,他有什么不满足的。
在山野待久了,潇洒久了,吃软不吃硬的性子难改。
约定,说起约定,他又笑不出来了。
转念一想,温承岚去舒州染了时疫都平安回来了,那约定也基本不可能有机会兑现。
“得了得了,早去早归,臣会替陛下守好。”贺璋“替”字有意咬得极重。
温承岚认真道:“兄长,有治世之才。”
贺璋转身走到一半,连连摆手,“这苦臣可吃不得,陛下保重。”
温承岚收敛了神色,转而少有露出一丝迷茫之态,等一切尘埃落定,他真的能看着元惜昭离开自己吗?
心里才思及此,起来一点苗头,就开始酸胀发疼。
他垂眸间看着那双腿,苦涩一笑,不忍心不甘心又如何。
吴厌进来就见温承岚黯然神伤,之前不明自家陛下偶而露出的悲戚渊何,经过那么多事,他感情再迟钝,也多少有了数。
吴厌放慢了脚步,攥紧了拳,手中才得来的纸笺被揉捏作一团,他突然不敢亦不忍说出口。
他走前几步甚至又往后退了几步,相比之下,第一次觉得暗卫营里的无情互相残杀是容易的。
虽说在元惜昭诊治一夜后,温承岚身体肉眼可见好了许多,但多经折磨,到底不如从前。
吴厌生怕说出口的话成为温承岚致命一击。
温承岚见吴厌进来却逡巡不进,作为暗卫营统领,从未有不果断的时刻。
“吴厌,暗卫营可探得温晏踪迹?”温承岚出声问道。
温承岚发话了,吴厌不得不过去,他单膝落地,拱手道:“西戎三王子所言非虚,西戎确有三皇子温晏踪迹。”
温承岚点点头,吴厌在原地也不起身,也不出声。
“还有何事?”温承岚抬手指了指一侧的轮椅,“无事的话,准备准备,明日一早跟朕去舒州,不要声张。”
温承岚的话恰好揪心,吴厌闷声,“陛下,舒州有消息了。”
温承岚眉心一挑,压下心中翻涌的心绪,“如何?”
“时疫有治,药方已呈上。”他藏下手间的纸团,取出一路辗转保存甚完好的药方。
温承岚接过,神韵超逸,行云流水,一笔一画皆是熟悉的,是她的字迹。
他的目光一瞬间黏在上面,“既然如此,让崔栉和元惜昭回京领赏吧。”他一顿,“不,听从元惜昭的意愿便好。”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只是看着那字迹,眼里的深情就藏不住冒出来。
吴厌一听,手心冒汗,张了口,话到嘴间了又换了一语:“陛下,廷阳染了病,不过已要痊愈了。”
温承岚听到前言,面露忧色,“告诉廷阳修养好了再回来复命即可。”
“是。”吴厌回得快,还是没打算离开,手心里的纸笺好似要烧起来。
温承岚目光落在吴厌头顶,他从未见过吴厌这般犹豫不决的样子。
他心中无端落不到实处,“吴厌,暗卫营的首条准则可还记得?”
“绝对忠诚,不容半分欺瞒。”吴厌默默念着。
“到底何事?”温承岚沉声道,面色不变,心里却不安至极。
吴厌叩首,脸几乎要贴到地面上,不敢面对温承岚,艰难说出口,“舒州还来报……”
“元姑娘病重……危在旦夕!”
霎那,温承岚眼眸瞪大,捏在手间的药方一抖,他一把掀开被衾,下意识要起身。
“你说什么?!”
吴厌俯首,未及时看到温承岚的动作。
抬首之时,见温承岚闷哼一声跌下了床榻。
“陛下!”他忙上前去扶。
温承岚毫不在意自己的境况,只是死死把着吴厌的肩,眼中俱是惊慌,“不可能!不可能……”
脸色好不容易养回的血色全然褪去,披散半垂的发丝都在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