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眸看到元惜昭的瞬间,温承岚转瞬收紧五指,团了锦帕藏在袖间,不理会元惜昭,转身快步往外走。
“温承岚,你站住!”元惜昭着急过了头,也不知哪来的胆量脱口而出。
好久没有人敢直呼他的名讳,温承岚确然脚步一顿,却未回身。
话出口,元惜昭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这般呼喊简直要追溯到幼时偶有和温承岚赌气,才会直呼其名。
现在他可是天子,是陛下……
她索性一鼓作气跑到温承岚面前,“陛下,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温承岚脑中还回荡着那句呼喊,没回过神来,他站直了身体,两手垂在身侧,长袖垂下。
温承岚怕自己一开口,压不住咳意,一时没开口。
元惜昭本也没想他回答,自顾自道:“陛下既然来了,别急着走了。”
说完,对着门外喊道:“吴厌,请崔太医来。”
元惜昭直直地站在温承岚面前,没有抬手拦着他,可不知怎的,温承岚迈不出一步。
许是甘愿画地为牢……
“陛下龙体抱恙,等崔太医来看过了,要如何惩处臣也不为迟。”
温承岚心神纷乱,精力都用在平复心神,压住喉咙的咳意上来。
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被元惜昭带到内殿床榻上坐着休息,手里还被塞了一杯温水。
崔栉提着药箱赶来,年老体迈,半夜匆忙而来,脸色算不上好。
他突然动摇了自己一直住在太医院的决心,早知如此,就算没有娶妻生子,家院中空无一人,他也要出宫回家。
看到崔栉进来,元惜昭低眉顺眼,“劳烦崔太医深夜前来,陛下刚咳血了,实在情况紧急。”
这也不是第一回了……崔栉上前搭脉,他清晰感觉到有两道目光一直盯着他。
余光果然瞥见温承岚眼睑低垂,眼眸流转,给他递了眼色。
帝命难违,崔栉收了手,在一众言语中挑了个最小的问题说道:“陛下只是一时心急,稍有肝火犯肺,服药歇息不碍事。”
“朕可能走了?元卿。”温承岚饮了水,服药缓过一些,开口道,并未追究元惜昭直呼他名讳的事。
元惜昭将信将疑,但夜深不宜详言,她接过温承岚手中的空杯放好,“陛下说笑了,自然是您说了算。”
温承岚缓缓起身,轻声一语,“你还知朕是陛下?”语气实未有苛责之意。
元惜昭跟着送送温承岚和崔栉,走到殿门之际,吴厌很有眼色抬手拦住她,“姑娘,留步。”
元惜昭脸色一僵,“陛下,绥襄将军传信言到云川一事已告一段落,臣请正常去文轩阁当值。”
温承岚微微颔首,摆了摆手,语气低沉,“朕不知卿是确想去文轩阁当值,还是想见故人?”
说完就走了。
“故人?”什么故人,元惜昭一头雾水,文轩阁除了温承岚,她还有什么故人。
自从回京后,她是越来越听不懂温承岚说话了。
崔栉走之前,回头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元惜昭看其中不无告诫。
元惜昭暗觉后悔,今夜自己一番举动实非理智之举,倒似孩童所为。
他们走后,元惜昭不急着回内殿,索性席地屈膝而坐,对吴厌道:“吴统领,陛下以前是不是也夜夜都来摘星宫?”
等了半晌,只有风声。吴厌平日就惜字如金,元惜昭没指望他会说,看到他更挺直了身体,双眼坚定看着前方。
元惜昭当他默认了,她又道:“吴统领能不能劝劝陛下,夜半前来,不利龙体安康。况且后宫佳丽们都翘首以盼,日久寂寥难免积怨。”
“不会。”吴厌回道。
不该回“不能”吗?不会是什么意思。
元惜昭手杵着下颚:“不会什么?”
“韩贵妃不会。”吴厌被迫加了几个字。
元惜昭暗奇怪,他那么笃定韩玥,韩玥在后宫真是名声在外:“好好好,韩贵妃不会,那其他的呢?”
“没有其他的。”吴厌平平淡淡道。
元惜昭站起来,眉心一挑,不可能啊,她语调一转,“什么叫没有其他的?”
多的话她都不敢问出口,感觉心跳动不由加快。
“陛下后宫就韩贵妃一人。”吴厌一脸严肃认真道。
轮到元惜昭不淡定了,她入宫以来,事情接踵不暇,没空管温承岚后宫如何如何。
先前以为是温承岚独宠韩玥,导致她只听闻过韩玥的传闻。
原来是后宫只有韩玥一人。
元惜昭眉头轻敛,挂上一丝忧虑,这么说温承岚登基以来没选秀,封妃只封了韩玥一人。
朝上的一众大臣口诛笔伐事小,才登基帝位难稳事大。
虽说她往日在东宫时,曾私心幻想过温承岚不当皇帝,他们一生一世一双人。
但都说了是幻想,定作不得真。
温承岚刚回京,本就身受重创,他放弃以后宫谋求朝臣支持,岂不是难上加难?
想到这,元惜昭心中掠过一丝酸涩,不浓不淡,恰隐隐约约。
她没有说下去的兴味了,回到内殿。
借着月光,望着手间的双鸾点翠镯出神,那时她和还是太后的皇后说自己定会破局,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
可走到现在,落得一心茫然,往哪走似乎都不对。
和她想的不一样,温承岚没有全心恨她,对韩玥有意,却没放下她。而她因同生蛊,一时不放心离开。
元惜昭心底是不能接受士有二心的。陷入真正的僵局,温承岚要么全心念着韩玥,要么全心恨着她。
这样都会比现在的局面好办很多。
“啪!”青铜晷发出一声脆响,元在摘星宫待了那么长时间还是第一回听到。
走过去一看,一小支坠着重物的羽箭镞。应是从上方观星的穹顶落下来的。
她第一反应想到可能是缪朵回信了,宁归悦想法设法送进来的。
打开一看,竟是思结麒的信。他怎么知道她被关在这的?
看完信的内容,只觉思结麒真是胆大,她终于知道温承一心以为她出去会见思结麒。
信中说了一通思结麒为了见她,几处打听,每日都和使臣同去文轩阁议事,未见她一回云云。
得知她被关在摘星宫,几日筹谋,上天入地,方找到法子传信进来。
“姐姐,五日后戌时,站立于箭镞落点,我有法子救你出去。”
元惜昭盯着最后这特地用朱笔写的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