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有乔开着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
导航上显示距离目的地还有五十公里,换做平常的天气,大概半个小时后就能下高速了。
但是今天她知道不可能了——因为此时车窗外正在下大暴雨,天色昏沉,几乎看不太清前方的路。
她开了雾灯和近光灯,将雨刮器开到最大,还是白茫茫的一片,能见度很低。
她看了下导航,最近的下高速路口还有十多公里。
闻有乔降低了车速。
一阵悠扬的旋律在车内响起。
不是往常的《小夜曲》,而是轻灵的,纯净的女声,是闻有乔给宁在云设置的专属手机铃声。
她握紧方向盘的手指动了动,没有去接听,而是等待着它自行挂断。
但是电话锲而不舍地打了进来。
闻有乔心底突兀地涌起一阵不安。
她看了下后视镜,将车停靠在应急车道,接着接通了电话。
“喂?在云,我现在有点忙……”
她看了眼车窗外的天气,不想让对面的人徒增不必要的担心,默默咽下话头。
“我大概今天下午就要到啦,给你带了伴手礼,上次你不是说那个牌子的太妃糖很好吃吗,我就买了好几包回来……哦,还有一个你一直很想要的大惊喜,等见到面你就知道了。”
闻有乔说着,看了眼后座的玩偶,要不是她去特地拐去机场买了只玲娜贝儿,她上午就应该赶回去了。
“闻有乔……我有话想对你说。”
电话那头沉默已久的人总算发出了几个微弱的词语串联成句子。
闻有乔听出她声音中的颤抖,她握紧手机,心脏不安地跳动着,愈演愈烈,几乎要蹦出胸腔。
“怎么了?”她尽量放缓语调,“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你知道吗?其实我很恨你。”
宁在云的声音似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轻飘飘的,却仿若有千钧之力,砸得人头晕目眩。
“我讨厌你,我嫉妒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大雨磅礴,电话的电流声随着女孩的嗓音一同钻入她的耳蜗——她无法分辨究竟是谁的雨声,如此浩大,如此悲伤地落进她心里。
一时之间,闻有乔翕动着嘴唇,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明明你就在那里,但我总感觉你离我好远好远……远到让我觉得无法企及,我拼尽全力也追不上你。”
“你好耀眼,可就连这光芒也会灼痛我,你让我觉得自己好平庸,好无能。”
闻有乔语无伦次地道歉。
“对不起,我不知道……在云,我……”
“……可是,我还是想再听一次你的声音,最后一次就好。”
电流声音变得明显,女孩温柔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过来。
“对不起,小树,我说了很难听的话——晚安。”
闻有乔意识到了什么,她的声音几乎变了个调子,失声道:“不要!在云,不要!我求你……”
——剧烈的风声从电话那头传来,伴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电话随之挂断。
闻有乔扣紧手机,眼泪不受控制地溢出眼眶,她低头拨打着电话,手指颤抖着点着那个名字。
一次、两次、三次……
无人接听。
一道光从车窗射进来,闻有乔下意识看向窗外,只见一辆车在磅礴大雨中失控般向她撞来。
好痛……
分不清是哪里在疼,像是要碾碎她一般,在卷席而至的剧痛中,她却不受控制地回溯着宁在云死亡的那个瞬间。
画面不断地如同电影般一幕幕闪回。
“闻有乔……”
谁在喊她?
“闻有乔!”
好熟悉的声音。
手上的东西好冷,是冰块吗?
车里面有冰块吗?
不对……
闻有乔猛地睁开眼睛,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白灯打在脸上。
姐姐的脸在视野中放大——然后是一个带着安心味道的温暖的拥抱。
闻有乔下意识抓住姐姐后背的衣服,将下巴抵在她的肩膀,眼神迷茫地向前望去,看见了慈聿有些疲惫的脸。
注意到她的视线,老师走上前去,轻轻握住学生的手。
“别怕。”
他说:“这里是现实。”
医生检查了一下她的状态:“没什么大问题,先休息一下吧,家属出来一下。”
闻清和看了眼慈聿,后者向她点点头:“我留在这里看她。”
闻清和拨开妹妹被汗水打湿的碎发,勉强笑了一下:“麻烦您了。”
慈聿在她的床边坐下。
师生两人四目相对,齐刷刷陷入了沉默。
闻有乔不知道说点什么,只能侧过头,突然看见自己的手机正放在床头柜上。
她拿起手机,看见成堆的消息蹦出来。
慈聿皱着眉头,看着自己这个学生打字的手根本不带停的,看起来倒是比客服还忙。
闻有乔匆匆回复完春风哥等人的消息,又打开海豚,这部手机上登录的是她的小号。
她把账号切为大号,发现自己的直播已经结束了,大概是春风哥刚刚说的那样,为了避免闹出什么事,已经找平台管理后台的关掉了。
她看了下私信。
很多粉丝发来关心的消息,她笑了笑,打算等会再回复。大拇指不小心往下滑动了一下,看见了余衡发来的消息。
看着那几个红点,她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他不是有她的绿泡泡号吗?为什么要在海豚给她发消息?
为什么……今晚要问出这样的问题?
明知不应该继续思考下去了,她却忍不住苦苦思考。
一只带着体温的手揉开她的眉心。
“别皱眉。”
慈聿摸了下她的额头:“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闻有乔垂下头,犹豫片刻,把手机递给他。
“老师,你帮我看看他的消息,好吗?”
慈聿抽出手帕递给她擦汗,接过手机,点开了闻有乔指着的聊天框。
“……没说什么,就是跟你道歉了。”
看完消息,慈聿语气冷淡地说:“真是没教养的家伙。”
闻有乔的额头又开始冒汗了,她咬着牙,如同顽强地和本能做着对抗的困兽,执拗地吐出词句。
“那你能不能帮我问问……为什么,他今晚要问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