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木没有替许奔奔解答这个问题。
其实,许奔奔是谢屿洲的人,眼下这情形,她并不希望和谢屿洲的一切再有过多关联。
但许奔奔中午却兴高采烈地告诉她,他请示过先生了,先生允许他留下来跟她学徒。
好吧,那就留下来吧,现在窑口也确实是需要人的时候……当然,其实,最终原因还是宋嘉木不忍心拒绝。
许奔奔是有一点“笨”的,笨到近乎天真。
如果是个精明人,她铁定不会留。
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也许等她和谢屿洲离了婚,谢屿洲和鲁月池甜甜蜜蜜,根本就不记得德城玩泥巴的她了。
又是一窑出炉,这一窑烧出来,成品率比上一窑提高了30%。
但离豆饭的需求还不够。
她估计顺利的话再出两窑就足够了。
还是产能不够,新窑必须加快速度建起来。
在又一窑开出来的时候,谢屿洲回来了。
彼时,宋嘉木正在给新出窑的器物装箱,打算给豆饭寄过去。
谢屿洲红着一双眼睛出现在她面前。
她诧异地看着他,这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是几个晚上没睡觉?
他手里抱着一个盒子,也不和她说话,只在她面前站了一站,就进屋去了。
宋嘉木:???
但宋嘉木没空管他,麻利地把瓷器全都装好,然后请快递上门来收。
一阵忙碌下来,饭店送饭的又来了。
“不是,你们……”她想着,这也不能怪人家饭店,只是,什么意思啊?他不会又要住下来吧?
邓师傅和奔奔忙一上午新作的坯,这会儿也回来了。
奔奔很高兴,“先生回来了?”
然后,一溜烟进去看他家先生了。
宋嘉木只能无奈地宣布:行,开饭吧。
奔奔出来的时候,宋嘉木没见他后面跟着人,蹙眉,“他不吃?”
“先生忙着呢……”奔奔小声说。
行吧,她也没打算管他,但毕竟饭菜是他点的,给他留了一份,吃完饭,收拾完,和邓师傅商量,明天要给新坯上釉,准备再烧窑的事宜。
商议完,奔奔就打起了呵欠。
“先休息一下吧。”宋嘉木也准备去睡个午觉,下午还要去看新窑进度。
她进屋才想起来,谢屿洲也在这里。
而且,他并没有在会客厅里,那只有一个可能,在屏风后她的小空间里。
他到底在干什么?
她快步绕过去一看,只见他趴在桌子上,桌上一堆东西,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走近了,才发现,他在修复她的那只八音盒。
她走近的脚步声惊动了他,但他也只微微抬了抬,然后继续忙碌。
“你会焗银?”瓷器修复,只有焗这条路。
“不。”他只答了一个字。
“那你在干什么?”在瓷器这块,宋嘉木是行家,一眼就看出来他就是在焗!
“焗金。”
宋嘉木:……
不愧是大少爷,焗个瓷器都要焗得金光灿灿。
“不是,你什么时候会这个手艺?”宋嘉木真是没看出来,他会画画,这不稀奇,谁家孩子没学过几门特长,可这焗瓷器,没哪家孩子学这特长吧?
“刚学的。”他头也不抬地说。
“你……”宋嘉木算是明白了,“你不要告诉我,你消失这几天是在城里跟人学焗瓷啊?”
“嗯。”他简短的一声之后,又补充了一句,“杜老师给介绍的师父。”
“你……你这是何必啊!”宋嘉木都无话可说了,“我可以自己拿去请人焗的。”
“我说过,我不想欠你。”
“那你也可以花钱请个师父焗啊?”花钱不是你最擅长的事吗?你自己在这为难自己是要做什么?
他便不吭声了,抿紧了唇,全部注意力都在他手上那把工具上。
算了!
宋嘉木放弃了,找了衣服,去冲了个澡回来,直接进被窝躺着了。
天气一暖和就容易犯困,工作的时候是打了鸡血的,现在一松懈下来,听着桌前那人金光钻钻孔的声音,几乎沾着枕头就睡着了,而且,睡得很熟。
一觉睡到自然醒。
醒时朦朦胧胧的,听见什么东西轻轻敲击的声音,凭着本能,她知道是有人在用小锤子捶银或者金。
一时间有些恍惚。
这个声音对她来说,熟悉又陌生。
其实,她爹是善焗瓷的。
小时候,妈妈画瓷,她爹焗瓷。
有时候,她午睡醒来,听见的便是这些声音,金刚钻电钻声、锉刀打磨声、小锤子捶银声……
这些声音组合起来,是她清洌甘甜的童年时光,就像炎炎盛夏,在蝉鸣声声里大口吃着西瓜一样清甜满足。
她缓缓睁开眼。
入目,是某人的背影,依稀还保持着她睡觉前的姿势,正在那一下一下敲着,也不知道这一个小时过去,他敲出什么进展来了。
但他是真的很认真在做这件事,宋嘉木起床也好,进进出出也好,都没有影响到他,他始终就在那坐着干他的活儿。
午饭都没吃。
到晚饭时间,他仍然没出来。
奔奔叫了几次都没用,奔奔明显看起来很担心了。
“你去和他说,苦肉计没有用的。”宋嘉木指使奔奔。
许奔奔虽然不知道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进去传话了。
过了一会儿,许奔奔又跑了出来,和她说,“先生说,告诉她,她想多了。”
连语气都模仿的谢屿洲的,十足十的倨傲。
“你再去告诉他,他影响我休息,请他下山去酒店里爱怎么闹怎么闹。”宋嘉木也没好气起来。
许奔奔进去一趟后,拿了车钥匙出来。
“什么意思?”宋嘉木看着车钥匙,不知道那个怪人要干什么。
“先生说,让我送你去酒店睡。”
宋嘉木:……
算了!
宋嘉木觉得,遇上谢屿洲之后,她对自己说得最多的两个字就是:算了!
算了算了算了,反正都要离婚了,他爱咋咋吧。
宋嘉木就当这个人不存在,晚上和邓师傅聊新窑口进度,以及什么时候开始正式招人。
还得是许奔奔关心他家先生,他们在外面喝茶聊天的时候,他端了碗饭进去,恁是盯着谢屿洲吃完饭才罢休。
晚上十二点,宋嘉木才去睡觉。
眼看谢屿洲还在苦战,忍不住问,“你不会打算通宵吧?”
他也没回答她,把大灯关了,扭亮桌上的小台灯。
宋嘉木:……
好吧,这就是答案了。
她懒得再管他,睡觉!
在德城的每一天,因为劳累的关系,睡眠质量出奇的好,但是,她睡得再熟,也还是被一团凉意给冻醒了。
床上多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