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晴天霹雳。
这可是比她一头撞在挡风玻璃上更痛心的消息。
“为什么?”她回顾了一下今晚的饭局,自认为表现很满意,“我今晚全力给你打辅助,你明明白白绿了我,我都替你说话,我有哪里表现不好的?”
“叫了三声什么?”他沉着脸,在屋子里攒下的怒气还没消。
“我……”宋嘉木哑然,叫了三声“爸”,他说过的,除了奶奶,谁都不用打招呼。
“一声五万块。”
“那也只有十五万啊!还有五万扣到哪里去了?”宋嘉木不服。
但谢屿洲也不再说话了,沉默着一直开车。
从宋家出来时就在下雨,这会儿越下越大,打在车窗玻璃上落豆子一样响。
谢屿洲将车开得飞快,但并不是回家的方向。
她不知道他要去哪里。
反正在这段合作关系里,他是出资方,扣钱都随心所欲,想去哪里不是更加?
她靠在靠背上闭目养神,任谢屿洲把车开去哪里,总不会把她卖了吧?
渐渐的,她又开始昏昏欲睡,这一趟外出,发烧加体力消耗过大的后遗症实在不小。
随着她意识渐渐模糊,只觉得外面的汽车声都越来越少,周围似乎变得很安静,只有雨声和谢屿洲的车行驶的声音。
但这不影响她的倦意,雨的伴奏声里,她竟然睡着了。
就这样一会儿,她都开始做梦了,仿佛是在德城的民宿里,雨声滴滴答答,房间里一盏昏暗的阅读灯,雨声里,有一页一页,书页翻动的声音。
很安静,也很安宁。
她是被来电震动声吵醒的,随即响起谢屿洲接电话的声音。
“不舒服吗?好,我马上过来。”
宋嘉木彻底清醒了。
外面的雨还是倾盆而下,而且天色已经黑了,周围只稀稀拉拉几点灯,这绝对不是在闹市区。
他挂了电话,看了眼她,“车里有伞,你自己拿,就在这里下车吧。”
宋嘉木看了眼外面这陌生的黑暗,“这是在哪里?”
他并没有正面回答她这个问题,只道,“下车叫车自然有定位。”
行吧。
宋嘉木并不是胆小的人,上一世为了公司和窑口,一个人连夜跨城开车走山路都没怕过,这是这雨……
算了,下车吧。
她迅速下车,刚把门关上,他的车就冲入雨幕,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不知道他要去见的人到底是谁?住的地方方向和城里相反。
这样的场景,她有一丢丢熟悉。
前世江城也这样做过,暴风雪的日子让她一个人去医院,而他,买了车厘子去哄别的女人。
所以,此刻她也没什么不可接受的,江城都是如此,何况跟她一点感情都没有的谢屿洲呢?
只是,她的运气似乎不太好。
一直叫车都叫不到。
前面排队一百多人,她甚至连豪车都勾选了,也没有人接单,这样大的雨,豪车车主们也不出来接单了吧?
她有点着急了。
雨太大,伞根本就遮不住,她在路边站了五分钟后,衣服全部被淋湿,鞋子里都灌进了水。
要命的是,地上的水居然越积越多了,这种情况,只怕水位会越来越高。
看着地上的流水迅速没过她的鞋子,她不敢再继续站下去,实在打不到车,那她就找个酒店住一晚好了。
她开始找住的地方,然而,路上的水越涨越高,很快就淹没了膝盖,天色又黑,根本看不见地面的路了。
就这么摸索着走,一个不小心,不知道踩到了什么,她摔进了水里。
她的硬伤——不会游泳。
流水湍急,这一路上好几个地方明显又漩涡,她担心那是下水道口,再加上几口脏水呛进喉咙里后,她前所未有的慌张起来,伞也扔掉了,手四处乱抓,希望能抓住任何能帮助她站起来的东西。
最终,她自己都不知道抓住了什么,但好歹是稳住了,再紧紧抓稳了,慢慢站起来,扑向旁边的电线杆子,死死抱住,再小心翼翼地挪。
她知道没有人来救她。
她也不期待。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现在,她早就习惯了遇到问题自己解决。
当她终于站在了一家小酒店门口的台阶上时,再看着底下黑乎乎流动的水,浑身都发软,有种劫后余生的后怕感。
再看看自己,鞋子掉了一只,衣服脏得不行,手也刮破了,最重要的是,手机丢了。
好在她的包是斜挎在身上的,尽管已经脏得不行,但至少还在,包里还有身份证,这就足够了。
办了入住,把空调温度调得高高的,再冲了个热水澡。
这酒店虽小,但很贴心,红糖姜茶、一次性内裤什么都有。
她穿着酒店里的睡衣,冲了一杯滚烫的红糖姜茶,然后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一身湿透的她才暖和起来。
她这发烧反反复复的,本来就没好彻底,她可不想再烧起来了。
其它的事,明天再说吧。
大约是经历了一场对于她来说惊心动魄逃生的缘故,睡在暖和的被子里,觉得无比安全与安心,这一觉居然睡得特别沉,一直睡到中午了,她还没醒,直到房间门被人敲得砰砰直响。
她揉着眼睛醒来,好像听见外面有谢奶奶的声音在叫着“嘉木”。
不会是谢奶奶找来了吧?
她赶紧起床去开门。
果然,外面站着一脸焦急的谢奶奶和谢屿洋。
谢屿洋扶着谢奶奶,也是一脸慌张,见了宋嘉木之后,脸上更是慌张了。
谢奶奶见了她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她的头发扒拉开,看看她好不好,再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看见她手上的伤,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这个屿洲,真是我太惯着了!这一次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说完谢奶奶紧紧拽着她的手,“走,嘉木,跟奶奶回家!换衣服!”
然后,谢奶奶就发现宋嘉木的衣服全都又湿又脏,一时绷不住,“嘉木,你昨晚……受苦了。”
“奶奶,我没事啊。”宋嘉木笑道。昨晚那样折腾,今天都没有加重感冒,她已经谢天谢地了。
谢奶奶转头和谢屿洋说,“去附近的商店,买套干净的女款衣服来,会买不?”
“会会会,会!”谢屿洋一个劲地边回答边跑了。
谢屿洋出去这会儿,谢奶奶便和宋嘉木在房间里说话,谢奶奶再次狠狠数落了谢屿洲的不是。
而后,宋嘉木才知道,昨晚下这么大的雨,新闻里都说好些人遇到危险,而她的失踪,已经导致谢家“地震”,谢屿洲现在还跪在谢家老宅里。
“都是屿洲的错。”谢奶奶叹道,“但屿洲这孩子……哎,奶奶不想替他说好话,但是,你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在一起,奶奶希望你们好好相互了解对方,也许,你们都很彼此见到的、听说的不一样呢?”
宋嘉木是有些怔住了的。
一辈子么?她好像没想过要和谢屿洲过一辈子。
她和江城都没过上一辈子,怎么可能和谢屿洲过一辈子呢?一辈子多长啊……
谢屿洋很快就回来了。
买来一件卫衣,一件羽绒服和一条牛仔裤。
“附近,没有什么好商店……随……随便买了的。”谢屿洋说话怯怯的,脸都红了,放下衣服就出了房间。
谢奶奶也道,“你先换衣服,我也在外面等你。”
衣服裤子全都买大了一号,宋嘉木穿着,牛仔裤裤脚卷起来一大截才行。
出去的时候,谢屿洋脸又红了,“对不起,大嫂……我不知道你穿什么码,想着买大了比买小了好。”
“没事,挺好的,谢谢你。”她脱口而出,但猛然间想到谢屿洲。
如果谢屿洲听见她和谢屿洋这么说话,只怕又要扣她钱了!
但是,管他呢!
想想昨天自己吃的苦,也全是拜他所赐!但凡他把她在市区放下呢?她也早回家了!
雨已经停了,内涝的水也都已经退掉,谢屿洋开了车来的,带着她和奶奶回了谢家老宅。
一进谢家,就能感觉到沉闷和压力。
胡月影在楼梯口探头探脑地张望,一看到谢屿洋带着奶奶和宋嘉木回来,整个人都松了口气,然后迅速躲回自己房间去了。
谢屿洋跟他妈一个样子,也是最快的速度冲进了自己房间。
母子俩都是唯恐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的模样。
楼上书房里忽然传来怒吼声,应该是谢建平在骂人。
不用想,一定是在骂谢屿洲了。
果不其然,砰的一声关门声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谢屿洲下楼来了。
“你给我站住!今天你走出这个家,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谢建平在后面急追。
“那将是我的幸运!”谢屿洲一步都没有停。
直到奶奶痛心疾首喊了一声,“屿洲!”
谢屿洲才停下脚步,同时,看到站在奶奶身边的宋嘉木。
“屿洲,你过来!”谢奶奶板着脸命令。
谢屿洲顿了顿,刚才的嚣张气没有了,乖乖走到谢奶奶面前。
宋嘉木猛然发现,谢屿洲脖子上有一道一寸宽左右的血痕,从后耳一直延伸到喉结,新鲜的血痕,好几处地方都还在冒血珠子。
谢奶奶也看见了,肯定是心疼的,但却狠心和谢屿洲说,“你也别怪你爸打你,你自己说,你对得起嘉木吗?昨天晚上多危险啊!如果嘉木有个意外你怎么办?”
原来挨打了?
谢屿洲看了宋嘉木一眼,“你怎么样?”
“没事,有惊无险吧。”宋嘉木轻描淡写地把昨晚的经历带过去了。
“为什么电话打不通?”他的语气里带着质问和责备。
原来他打过她电话吗?
昨晚那种情况,命保下来就不错了,还管得了电话?
宋嘉木深吸一口气,“手机丢了。”
“你……”
“屿洲!”
不知道谢屿洲要说什么,奶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跟嘉木道歉!”
谢屿洲沉默。
“我的话也不听了吗?”谢奶奶厉声道,“是你不对!你必须和嘉木道歉!”
谢屿洲再度沉默数秒后,在谢奶奶的逼视下终于说了声“对不起,嘉木”,而后突然倾身过来,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并且抱住了她,“是我不好,还好你没事。”
宋嘉木完全没想到会有这一出,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下意识就想把谢屿洲推出去,甚至确实用力推了,但谢屿洲却再次将她抱住,“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回去再跟我生气行吗?回去怎么样都行。”
宋嘉木:???这人吃错药了吧?
就在此时,她听见他用几乎耳语的声音在她耳边说:二十万还你,配合一下。
宋嘉木:……
好吧,那就……勉强吧!
演戏她还是会的。
假装很委屈地捶了他两下,最后不挣扎了。
谢屿洲搂着她肩膀转身,“奶奶,既然嘉木回来了,那我就先带她回家了。”
谢奶奶点点头,“去吧。回家以后好好跟嘉木赔不是。”
“好。”
谢屿洲走的时候还不忘牵着她的手,一到外面,宋嘉木就把手甩开了,指着自己的脸,“老板,加价!二十万不够了!”
“你什么意思?亲一下也是另外的价钱?”
“不!”宋嘉木认真道,“这属于工伤!”
“你……”
“我不希望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否则不是钱能解决的!”
谢屿洲听了冷笑点头,“是吗?如果我说我技术好呢?”
宋嘉木:???啥技术?这又扯哪去了?
谢屿洲忽然把她扛起来,扔到车上,“你要不要试试?”
宋嘉木忽然想起那天试结果礼服自己说了一半的话:如果你技术好……
她急了,伸手挠他,“谢屿洲!我不要烂黄瓜!”
她听见谢屿洲“嘶”了一声,一看,她这一抓,抓得她指甲缝里都是血……
她好像刚好抓在谢屿洲脖子的血痕上。
“这个,对不起……不是故意的……”
谢屿洲将车门一关,开车,不再理她。
宋嘉木看向窗外,发现二楼的阳台上,谢屿洲的爹正看着他们的车开走的方向。
宋嘉木暗叹,这一家子的关系,复杂又奇怪,她真是看不懂,但也不会主动去问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