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蓟匆匆上楼,走进自己书房。
这时候,里面静悄悄的,三娘果真已进入梦乡了。
李蓟于是挨着榻边坐下,一瞬不瞬的望着她满是酒红的脸庞,隐约中、竟发现有月娘的影子:“除了刁蛮的性情,总是将人看穿的眼神儿,姐妹两个何其相似呵!”
一边想着,忍不住伸手想去抚摸下她梦中的笑魇。
忽然,
门口有人影一闪!
李蓟蓦然一惊。
扭过脸一看,见是碧姬闯了进来,将团扇惊愕的一捂脸:“公子你……”
李蓟惶急起身,这才发觉自己已是忘情,几乎失礼。忙闪烁其词的解释道:“不,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呃,”
他越着急想说、越说不清!
见他慌张,碧姬反倒笑了,把团扇重重的望书案上一放说:“我看到的哪样啊?我……呵呵,什么也没看到啊!”
李蓟这才发觉有些紧张过头了,居然跟这个小丫头去“自证清白”,不由摇了摇头、自嘲的一笑。
碧姬狡笑转身,乜斜着一双梦一般的眼睛,故意问他说:“哎,公子,我阿姐在下边张罗用饭了,你怎么还在这呢?”
李蓟暗窘,忙借故掩饰道:“想问你要件东西,就过来瞧瞧你在不在。”
碧姬揶揄道:“公子确定是为了找我?”
月郎搪塞的一笑。很不自然的撑开玉扇,岔开话题说:“听说你在写诗呢。”
碧姬一眨眼:“你怎知道的?”
李蓟一笑:“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啊,你的露水诗早已名满山庄了,又何须问呢!”
碧姬知道他在调侃自己,娇俏地往旁边杌子上一坐,低声咕哝道:“又是白姬那死丫头,乱嚼的舌根吧!——什么‘露水湿’、‘雨水湿’,这大旱天儿的,哪里还有的湿哦!”
这样无厘头的话语,令原本寡欢的李蓟一下忍俊不禁!
对她的牙尖嘴利,公子历来都是“怜爱+宽容”的,“受伤”后的当下尤其如此:“这可是一桩美事呢,你又何须掩饰,不妨读上一首,让本公子也开开眼界吧!”
“我写的可是‘露水诗’哦,”
狡猾的小丫头,居然也会“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了:“公子这般聪明,难道不知露水是会干的吗?呵呵,我早就都忘了!”
李蓟大笑:“露水会干,可花草尚在啊,现做一首岂不更妙!”
话音刚落,醉卧榻上的三娘却蓦地翻了个身!
碧姬醋醋的斜睨了她一眼,忽然灵机一动:“有了公子!——你听着啊:”
李蓟忙收起玉扇,饶有兴趣的凝望向她。
“古月为胡,”
辣丫头念完了第一句,响亮的清了下嗓子,斜睨了下三娘、继续绉道:“古女为姑,
二字相连,
销皮蚀骨。
叫声公子:
把住把住!”
话音刚落,就抓起团扇、嗤笑着跑没了影儿!
李蓟哑然失笑!
他知这丫头心思重,更爱她的伶俐。虽说作的诗不成诗、倒像是个酒令,也不由细细品味起来:“……二字相连,自然就是‘胡姑’了,‘那销皮蚀骨’呢,……这是什么意思?”
“是说你遇到胡姑,怕要被吃的渣也不剩呢!”
三娘醉言醉语的讥诮声,蓦地从背后响起!
李蓟惊愕的一回头:“醒了啊?”
三娘翻身滚下床,摇晃着一仰脸儿说:“被你们这样吵,不醒也得醒了!——哼,主不像主、仆不像仆的!”
一边说着,一边穿好绣鞋,环顾了下身侧:“咦、我的……剑呢!”
李蓟不由自主的,随着她的目光、向身后望去——
就在背面墙上,发现了一把剑、和一个淡黄的软皮绣囊!
李蓟忙起身取下,递给她说:“这个,是你的吗?”
三娘一把抓过来,似笑非笑的反问说:“这里可是你家啊,是不是自家的东西、就没点数嘛?”
李蓟大度的一笑:“家里东西,我是从来不管的。只是看你的包儿,的确怪特别的,故而有此一问。——呃,这是要走了吗?”
三娘一边把绣囊系在腰里、背好了宝剑,一边娇嗔的一闪美眸说:“又该怎么领会尊驾的意思呢:你这究竟是在留客,还是逐客?”
李蓟青涩的一握玉扇:“……我是说,是不是先用过饭了再走。”
三娘冷冷一笑:“谢了。——早走晚走,还不都得走,我狐三娘又岂会留恋你一顿饭呢,还要看人脸色!”
说着转身欲走。
李蓟一愕:“我有给你脸色吗?”
三娘蓦一扭脸:“你是没有,可你屋里那些小妖精,哪一个是省油的灯呢?”
李蓟如释重负的一笑:“你是说白姬和碧姬吗,她们又怎么你了?”
三娘在醉中也寸理不让:“还用怎么着嘛,当你的面就在诗里骂上了,真要是留下来,不定还会有什么昏招呢。——还好小妹没有嫁过来,否则,只能呵呵了!”
三娘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三分醉意、七分存心,却令月郎一呆:“你在说月娘?她……呃,有消息了吗……”
望着他痴痴的样子,三娘忽生妒意,忍不住脱口而出:“嗳,你的大哥,若有你一半的痴情该多好哦!”
李蓟一怔:“你……原来认识家兄?”
月郎极其随机的一问,却让三娘瞬间尴尬了:真不知这时又提起那人,究竟是神差鬼使呢?还是自己在犯贱!
她深悔饮酒误事。一边暗转清眸,偷偷瞅了下李蓟。
好在此时的他,神情却一如往常那么平淡,一副其实无感的样子。
三娘轻按了下胸口!
——她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做贼心虚”的奥义。
然后重拾醉态,冷冷一笑说:“实不敢太恭维你这位仁兄:虽有儒将之名在外,实则风流成性,天下有几人不知呢?
何况当初,他还卖过我俩丫头呢,就是你的这两个‘小妖精’,阁下应该不是那么健忘的的吧!”
“……”
李蓟只可敷衍的一抿方唇。
这事儿他当然记得的,而且那可是他对三娘的第一印象呵:“不觉已过去这么久了啊,……那么你可不可以给在下一句实话:月娘她……是你的亲妹妹吗?还是……”
“还是我买来的姑娘,对吗?”
三娘蓦地变了脸色,趔趄着扭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