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出来了,装睡的人。”
当这样一个桀骜、但不失温存的声音,蓦然在空气中飘过,令李蓟忍不住心中狂跳——
天,她为什么要这样直白呢!——为了她“楼主”的颜面,本想就这样“悄无声息”的任其来去、而故作不知的。
但没想到,她却是如此的潇洒和不羁。以致现在尴尬的不是她,反倒是自己了!
李蓟不由苦笑。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胡族女子的热情与豪放嘛?
只可从榻上一跃而起,轻挑珠帘来到外面。
而“三娘”呢,她却是一副“旁若无人”样子,依旧没停止享用美酒与美食:此刻正端起一碗酒,在唇边轻啜着,却连看都不看“主人”一眼!
李蓟暗叹:三娘不愧是三娘,什么时候都改变不了她“应有的样子”啊!
只是今天,他却自感有点奇怪:原本“发乎情、止乎礼”的那种矜持,今天却荡然无存了!
反而享受起了她的这种异域风情,取过桌边的扇子、轻轻一笑说:“这是本公子的书房呵,似乎说这话的,应该是我吧?”
女郎沉静、而不失娇媚地望了他一眼,顺手取过他桌边的帕子拭了拭唇角,说:“我有装睡吗,怎就不记得了呢。”
公子缓缓在她对面坐下,唰的打开了玉扇:“从街边阻止郡王搜车,到将车子赶至园中,再令东哥驱散闲杂众人 ,主人待客之诚意,难道楼主竟毫无感觉嘛?”
“三娘”闻言放下杯箸。
绝美的面庞上,终于荡起一丝笑意:“原来足下,早知我在车里了呢?呵呵,那又为何,不直接将本楼主恭迎进你的内室呢,却害我在车里闷了那么久!”
李蓟苦苦一笑。
他本想说:你可是有案在身的啊,这样做岂不暴露!
可是又怕这一来,会影响她的“好心情”,就转个弯儿说道:“我知道三娘,是不喜欢被碧姬她们打扰的,所以才出此下策,难道这样也错了吗?”
“三娘”莞尔一笑。
——对他的细心,自己怎能不知呢!
于是放下酒,漫闪着清眸说:“以后不要再叫我三娘了。”
李蓟一怔:“这是为何?”
“本姑娘的本名,其实叫纳兰!”
“纳兰?”
“我也不再是什么楼主,而且……”
“?”
“算了,——你不陪我喝一杯嘛?”
“以什么名义呢?”
“随便,不喝也随你!”
“那……”
李蓟沉思着在她对面而坐:“就为刚刚得知了尊驾的闺名,干一杯吧!”
然后取过另一只碗倒满,轻泯了一口。
“喝干它,”
纳兰似笑非笑的说道。
听着这命令式的语气,李蓟很自然就想起了、在青鹤坊被她“套路”时的样子!
但也许正是这种情节在作怪,他竟不由自主的,还是把酒给喝光了。
纳兰这才嫣然一笑,也陪了他一碗,然后又给彼此倒满。
李蓟暗一咋舌:天啊,这不就是青鹤坊的继续嘛?
可就这样一个“女中丈夫”,在教坊时便将他“陪”的一塌糊涂,怎还敢跟她“硬钢”呢!
于是暗暗告诫自己说:今日可得小心了,务必“话要少说、酒要少喝”!
“想什么呢?”
当对方发现他有些心不在焉时,直接了当的问道。
“哦,我在想……”
公子略一沉吟说:“既然三娘是姑娘的假名,那么月娘她……”
“自然也是假的咯。”
纳兰一语双关、且干脆利落的回应道。
李蓟未免有些慌乱:“那她的真名是……”
“纳兰。”
“怎么也是纳兰呢!”
李蓟惊讶的一凝双眸!
“有什么奇怪嘛?”
纳兰此时却淡定若水,浅笑着端起酒碗说:“要不要再为她的闺名,也干上一杯呢?”
李蓟并未应约。
而是微凝着星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
“看什么呢,”
纳兰不以为意的淡淡一笑。将酒独自喝了一口放回桌上,留盼着一双美眸说道:“第一次认识本姑娘嘛?”
“不错。”
“……那我美嘛?”
“美若天仙。”
“跟你的那个‘纳兰’比呢?”
“……”
“你怎不说话了!”
“彼纳兰岂不就是此纳兰!”
“你……呵呵……你居然不傻哦,哈哈哈……”
纳兰忽然狂笑。
笑的眼角隐隐闪射出一丝泪花。
她奋力抓起酒坛,又给自己把酒添满,戏谑地凝望着他说:“可是,我有七八个姐妹呢,也都叫纳兰,难道每一个姐妹都是我吗?”
公子一怔:“这是怎么回事!”
“十里不同风而已。纳兰是我们的姓,猎户人家一般却没有名,只用二妹、幺妹来称呼。”
“原来如此!”
李蓟恍然大悟。
同时不知为什么,心里似乎竟有些失落:“那么你跟……那个纳兰,都分别是几妹?”
纳兰冷笑:“我你就不用知道了。你那个纳兰是老幺,你想叫、就叫她幺妹好了!”
公子摇了摇头:“还是称她纳兰或月娘吧,这个幺妹不太习惯的。”
“就不怕你叫出来,我也答应?”
纳兰半真半假道。
望着她迷离的眼神儿,公子心里不由一荡:“应与不应,全在于卿。”
“哈哈哈……”
纳兰豪放的一笑:“那是不是为你的诚实,也该干一杯了?”
李蓟脸一红,只可也端起酒说:“为了你们两个纳兰的安好,干!”
说着一口气干了。
纳兰微微一怔。
美眸之中,瞬间流露出不可名状的表情。眼望着李蓟,慢慢把酒一饮而尽。
两碗酒下肚的李三公子,开始变得主动。提过酒坛一晃,发觉里面不多了,便歪斜着从内室中拎来一坛老酒,轻笑着说:“平时我不喝酒,却希望伴着酒香入睡。——这是秋茗从城外淘来的一坛多年老酒,楼主不妨尝尝!”
说着给她满上。
纳兰用尖俏的鼻子轻轻一嗅,嫣然一笑道:“真应了你们中原的一句古话了:自来有好汉、却无好妻。像你这样不爱酒的人,偏偏却藏着这样的好酒!”
李蓟一呆。
一边也给自己碗里倒满酒,一边说道:“你也一样呢。一个远在天边的胡族女子,却懂得比中原人还多!”
“哈哈哈……”
纳兰爽朗的又笑:“隔得远又怎样,牛郎织女还远隔着银河呢,不是照样可以跨越星汉!”
呵呵,
月郎也是真醉了。
无论话题有多远,竟然都可以被她扯到自己想聊的这边!
“这难道不值得干一杯嘛?”
纳兰故意挑他道。
说话之间,已将酒碗端在了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