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月娘的讥讽与“挑衅”,花帅并没被激怒,只是微微皱了下剑眉。
但雄狮一样的星目中,原本隐含的那丝依恋、却荡然无存了!
月娘忽然抑制不住的想笑。
她笑自己太纯粹了。
临来之前竟然还在幻想,幻想着他、即便做戏也会表露一下温存的。
然而现实却是,自己又一次被打了脸:在这个人的心里,自己已是一个永远都回不去的过河卒子了,以至于连戏也懒得做!
她于是也不再与他“客气”。
抓起包裹掂了掂,冷冷一笑说:“打发我走,可以;不过,何妨再大方一些,送本姑娘个整人情?”
李淮星目一闪:“但说无妨。”
“给我一支大令!”
“大令?!……你要它做甚!”
“走人啊,不然你还要老娘去爬城墙不成!”
“城门下就贴着画影呢,即便给你大令又如何,门军一样会认出你的!”
“可如果他们看到的是另一个人呢?”
卫侯心里怦然一动:“你是说……”
一个“说”字刚出口,就见月娘蓦地撕开夜行衣、露出了满身的软甲;
再一伸,手扯去脸上的面纱,赫然竟是蒋琴!
卫侯下意识地一按剑柄:“你……已取回了面具?”
月娘故意骄傲的一笑:“送人的东西,我是从不往回要的,何况他还是有情有义的李月郎呢!”
李淮的脸色变得煞白:“你居然早就留了后手!”
“你想的有点儿多了,”
月娘再次冷笑:“那位秋管家来通风报信时,就没跟你说过褡裢儿的事吗?”
李淮支吾着走入帅案:“……何意!”
月娘猛然收笑,伸出嫩葱似的玲珑玉手:“把大令给我!”
李淮无奈的又坐了回去。
不知为什么,
他明知这女人要背自己而去,而且知道的事太多、也太机密,却根本无法像对待其他人一样有所“举措”。
反而神差鬼使的,当真从匣中取出一直令箭,默默地递给了她。
月娘面无表情的接过来,连同包裹扔进背囊里,然后头也不回的出房而去。
可在楼梯口上,忽然遇上了春喜:“蒋将军!……原来是您和侯爷说话呢?”
月娘掩饰的嗯嗯了两声,就飞快的跑下楼去。
小书童眨巴眨巴眼睛,匆匆进到书房。
李淮抬头看见了书童,蓦然下令道:“春喜,即刻回府中一趟,唤银凤、秋茗来见!”
春喜忙躬身说道:“是,……可秋管家好说,银凤姑娘自小石桥归府后、就回了夫人那里,这晚了小人怎敢惊扰呢?”
卫侯冷冷的一拍桌子:“这贱婢,果然在瞒着本侯行事!——更可恨上房那女人,竟一妒至此,险些让皇后抓住三娘、而陷我于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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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色尚暗的时候,一群扛刀执戈的官军,簇拥着一名骑马官吏来到府牢叫门。
里面的人开门出迎。
侍从将一支令牌递了过去。门上连看也不看就急忙放行,然后重新将门关闭。
不多一会儿,里面响起了沉重的车轮声;牢门洞开,官军押着一辆囚车鱼贯而出、浩浩荡荡的奔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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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车走了不到半个时辰,牢房前忽然又有“客人”来访。
牢头睡眼惺忪的从里面出来,嘴里骂骂咧咧说道:“刚他妈睡会儿,谁他妈不长眼、这时候来探牢啊!”
开门一看,却是一个将官,吓得立刻睡意全无了:“不知是军爷大驾光临,小人还以为是探监的呢,恕罪恕罪!”
来人默不作声地亮出一支令牌。
牢头匆忙扫了一眼,慌不迭的行礼道:“原来是督府上官,不知大人有何差遣呢?”
“本将是都督府偏将蒋琴,奉侯爷钧令:特来提人!”
牢头赶忙问:“不知军爷要提哪个?”
“昨日被我们小侯爷捉到那个!”
“天字第一号的大淫贼,——钻稥鼠?”
“……”
“军爷您来的不巧:这厮刚被主簿赵老爷押去凌迟了!”
蒋琴一惊:“什么时候,到哪里了?快讲!”
牢头一指西边:“去西市了。军爷马要是快的话,兴许还能看到个骨头架子!”
蒋琴怒极,猛然扬鞭抽在他脸上!
然后不管那家伙蹲在地上、怎么样鬼哭狼嚎,抽打着战马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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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西市”,就是靠近西城门的西京第一大集市。因为萧洪曾在这里,团灭过“劫持”独孤美云的“盗匪”,所以立国后就成了专门处决重犯的地方。
蒋琴心急如焚,恨不能一鞭子抽到马骨头里;于是那马也是疯了,风驰电掣的好一路狂奔!
可即便这样,也晚了一步:就在离西市不远的地方,他与行刑而归的官军迎面相遇!
蒋琴立刻放慢了速度,将马拨到路边,一股莫名的惊慌与惆怅、刹那间袭遍全身。
等官军一过,他迅疾冲进了西市。
只见一具白的瘆人、红的恶心的骨架,被斜斜的吊挂在旗杆下;许多恨透了淫贼的百姓,正在争抢着一片片零落在地上的碎肉……
“哥哥……”
变脸成蒋琴的狐月娘,忽然失声痛哭:“不是飞爪和面具,纳兰决想不到你还活着,却为何依旧恶性不该、致有如此下场呵……”
她哭了一会儿,蓦地发现周围有些静!
——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正疑惑而愤怒的望着她呢!
月娘感觉到了众人眼眸中的恨意,也了解他们的敢怒不敢言,——倘若不是这身“军官”的打扮,估计他们早就扑过来、一把一把将自己撕碎了!
“由此也可看出,哥哥的罪孽得有多么的深重哦!”她哀叹着想道。
悲痛之心也随之立减:“哥哥呀,你这也算是自作孽不可活吧。但是纳兰何辜,反被魏国人追杀!——大魏的狗皇帝你听着,苍天可鉴:我纳兰……不、我狐月娘指天为誓:不报此仇、誓不罢休!”
于是一踹马镫、飞快的向西城门奔去。
城门守军远远看见了她,急忙持戟拦住:“站住!——刚接到都督府钧令:凡出城将官,一律验看腰牌!”
狐月娘一瞪美丽的大眼:“大胆!本将就是都督府巡城官蒋琴,今有大令在此,还抵不过腰牌吗?”
守城官吃了一惊。
正要伸手查看令牌时,城楼上忽然传来宋安的声音:“不用看了,他就是蒋将军!——蒋兄,小弟在此等候多时了!”
月娘望见宋安,不觉柳眉一皱。——不晓得卫侯这些人,这是在搞什么鬼呢,只好在马上冷冷的一抱拳说:“哦,宋兄!”
宋安微微使了个眼色:“现在天色尚早,蒋兄何不歇歇脚再去公干呢!”
月娘只好下马,按剑随他上了城楼。
宋安命人上茶。
然后一抱拳、低声说道:“奉侯爷钧旨:请姑娘赐还令箭,然后往西山庄院里暂避。真的蒋琴,就在那边等候着姑娘,到时自有安排!”
月娘冷冷一笑:“令箭可以给你,山庄就不必去了。你回去告诉将军:大家从此两清!”
说完将令箭放在桌上,起身就走。
宋安知道无法劝动她的,只好相送出城。
直到她消瘦而孤独的身影,消失在嘈杂的街市中,才惋惜的叹息一声、回转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