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清正要冲过去为两个老头解围,突然身后惯来一阵满是杀气的劲风。他一个侧闪,一支六尺长的槊头从他左肩边上刺过,槊头下的白牦扫到了他的肩膀。
一个身材魁梧披着两档铁甲的敌军,眯缝着乌黑的眼睛,铁盔下露着一绺额发,他向前倾着身子,双唇紧闭,朝马清一刺不中,又顺势横砍。
马清俯身让过横砍的槊刃,转身过来时,那名敌军已经从城墙外站到了城墙内,腰后飘动着一面带红色牙边的白色曲将腰旗。
墙垛已经守不住了。
马清盯着曲将,口中对贡玉和那名四队的士兵大喊:“贡玉兄,你们两人去方队那儿,这儿我挡着。”
贡玉也清楚现在的形势,一边用戟朝对面的敌军虚晃,一边应道:“你小心。”冲那名四队士兵道,“走。”
敌曲将挥槊要挡住贡玉二人的去路,马清槊头抢先拦住了敌曲将的槊杆。
贡玉二人趁机冲了出去。
敌曲将一挺大槊,槊头裹着风“呜”地朝马清刺来。马清闪过身子挥槊“呜”地朝敌曲将砍下。
敌曲将抽槊回挡,槊头尾部的白牦划过马清的脸。马清的视线被遮挡了。就在这迅雷不及掩耳的时间,敌曲将槊头立刻变了方向,又“呜”地朝马清面门刺来。
马清的槊头在曲将头顶两尺左右的距离。曲将的槊头距离马清的胸口有三尺。
曲将之所以敢和马清对槊,是因为他身经百战,对战场心理把握娴熟。他欺马清年少没有战场经验,他相信马清会本能地收槊回挡,或者产生犹豫。而若这样马清就死定了,因为马清槊头回撤的距离比曲将的距离长。犹豫是最致命的,因为犹豫意味着浪费额外的时间。
这是武人之间的斗智斗勇。
敌曲将看得不错,马清的战场经验确实是零,只是他并没有按曲将的固有观念走。
曲将的观念是普通人的世俗观:就是蝼蚁惜命。而马清的观念则是二十一世纪被卷出来的。
马清只是一个火兵,他的对手是高贵的曲将。两人的对比,相当于二十一世纪一个列兵之于营长,也是一个老百姓之于乡长。营长和乡长绝不会和列兵,普通百姓换命。
马清并不抽槊回挡,而是继续挥槊砍下去。
曲将眯缝的眼睛一下子瞪大起来,他急往边上闪,又收槊抵挡。“砰”的一声,马清的槊头砍在敌将的槊杆上被弹了回来。
好槊,马清心里暗叫。
一阵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如火山爆发一样从内城传来。喊杀中夹杂呻吟声,哀叫声。
敌军已经大量涌入了城内,马清万念俱灰,老天要让他死在这里了。
敌曲将瞪大的眼睛又眯缝起来,白皙的脸上浮现一丝冷笑。
敌曲将双肩一抖,槊头又朝马清飞来。马清身子一蹲,槊尖刺向敌曲将的腹部,敌曲将灵活地往旁一闪。
敌曲将闪开马清的槊后没有立刻还击,他的槊尖指向马清,眯缝的眼睛却看向城内。
越来越大的喊杀声从内城往城墙上快速移动着。
蓝色营灯下,上半身缠着细白条的士兵们从内城的斜道上往城墙上跑,就像棕色的蚂蚁一样攒动着。斜道狭窄,不时有人往下掉落。
敌曲将眯缝的眼睛又瞪大了,他挺槊向马清刺来。马清身子做了一个摇闪,那支大槊头却缩了回去。
敌曲将一跃上了城垛,口中多了一支号笛。随着“昂”的一声号笛响,他一手持槊,一手搭在云梯上,身子顺着云梯像壁虎一样滑了下去。
城上的敌军如潮水一样往城下涌。抢不到云梯的敌军就往城下跳,他们在雪地上卷曲着身子翻滚,就像扭曲的棕色蚯蚓一样。
此情此景,和五一二地震时,很多人从高楼上往下跳一样。
从开战到现在,马清没有恐惧过,此时他感到了恐惧。
千百人前赴后继自杀式的逃命,那高声的哭喊声,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惨状让人不寒而栗。
城楼上,刚才还在拼命的人都停止了厮杀。
方勇扶着弯着身子的李怀,大口喘着气看着往墙垛外翻的敌军,手中的刀往下滴着血,染红了身下一小块白雪。他上身皮甲被砍坏的下半截掉在了腿部,露出了整个被血浸红的肚子。李怀浑身是血,他大张着嘴,努力昂起头翻着眼珠子看着墙垛的敌人。
丁鱼满脸血红,狰狞恐怖。他站在原地挥舞手中大戟砍着逃跑的敌人,敌人纷纷绕过他的大戟跑向城垛。安平头上没有了头盔,他的头发散落下来,他端着大戟,看着逃跑的敌人不知所措。
袁通的皮甲只剩下上半截,他持着大戟站在当中,只盯着后腰上插腰旗的人砍,有两名倒霉的什长就倒在他的戟下。
贡玉也停止了厮杀,他杵着大戟站在原地大口喘气。那名四队的士兵却不甘心地挥舞大戟逢人便砍。
游动着的简云正将刀砍进了一名敌军耳朵上边的头骨里,那名敌军的身子弯着腿矮了下去。他放开抓刀的手,狠狠地盯着刚才还向他进攻,此时却纷纷逃跑的敌军。
蒋宽身上最干净,他背靠墙垛的动作让他受到不少保护。此时他扔掉手中鋋,直起身子,又突然身子一蹲,双手挥刀砍下。一名想上墙垛的敌军从腰部被砍成了两截。
“嗖嗖嗖”一支支箭镞射来。已经上了墙垛的敌军被射落城下,没有上墙垛的敌军有的蹲在地上躲避,有的用手中武器拨打,还有的身上插着箭羽倒在地上。
“杀啊。”“杀。”一队队铠甲鲜明的士兵追着缠细白布条的士兵砍杀上来。
这支军的什长背后插着黄色小腰旗,是一支中军宿卫军。
“咯”“咯”刀刃砍到骨头的声音。“噗”“噗”尖器刺进肉体的声音。
“刷刷刷”城下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大作。城门内冲出一支成两列的披着棕色皮甲,持大戟的步兵。长官背后都插着黑色小腰旗,这是一支后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