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乂说这话时,他周围的将领神色各异。皇甫商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皮靴。戴幅巾将领那双深眼睛倒是一直看着司马乂。一名腰后插黄色腰旗的将领看着别处躲避着司马乂的眼睛。一名腰插黑色腰旗的将领使劲捏着自己的小鼻子,好像小鼻子里塞满了鼻屎似的。
马清低着头略微思索,然后抬起头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西面的远方:“施围魏救赵之计,避开张方,直捣长安。”
司马乂的脸上并没有欣喜,他淡淡地看看马清,对祖士稚道:“英雄所见略同,士稚,他和你想到一处了。”
祖士稚朝马清苦笑:“时机已逝。张方军刚到时,我们的人还有冲出去的可能,而今洛阳城被围得水泄不通,连一只鸟都飞不出去,如何去调兵?”
马清莞而笑道:“时机又有了。”
祖士稚收起苦笑,棱角分明的嘴角微微上翘起来。
马清朝司马乂拱手道,“大人,眼前就有可突围调兵之人。”
司马乂如见到柳暗花明又一村,他的头猛然一扬,紫金小冠上的两个小羽毛不停地闪动,急切问道:“何人?”
几乎在司马乂发问的同时,祖士稚也喊出了同样的话。
马清转头看身边。高级将领们围成的圈外,站着万壮,方勇和简云。
马清朝那帮将领伸手做着借过的手势:“请诸位大人借光一下。”
几位腰后飘着各色腰旗的高级将领乖乖让出一条道,露出了他们后面站着的万壮,方勇和简云。三人并排站着,穿着破烂铠甲傻乎乎的像等待检阅一样一动不动。
马清对方勇和万壮拱手道:“万队,方队,要借简云一用了。”
方勇偏过头不解地看看简云。简云也不解地瞪着马清。
方勇问:“要简云何用?”
“你管那么多干啥。”万壮将方勇顶了回去,又对马清扬头,示意马清尽快办。
马清上前一把拉住简云:“过来。”
方勇一把抓住马清抓简云的那只手臂,眼中露出祈求的神色:“船岳,老哥求你一件事。”
“方队,何事?”马清不解。
“你给大人们说一句,把次子方信调到我这儿,不管成不成,你把话说到就行。”
马清对方勇那张可怜的脸点头道:“好。”
“什么事?”简云要缩回他被马清抓着的手。
马清一边拖着简云一边说:“你一身武艺,就甘心做一辈子士卒?”话音一落,两人穿过高级将领组成的甬道来到了司马乂身边。
“大人,简云可往。”马清放下拉着简云的手。
简云凶悍的三角眼此时看起来也不那么凶悍了,他看看司马乂,又看看祖士稚,眼中只是茫然。
祖士稚伸出手指点着简云道:“你还真是上佳人选。”
简云更是一脸懵逼。
司马乂伸出一只手抓了简云的手臂几下,赞叹道:“看着瘦,壮实。英雄,我要你出城调兵,解我洛阳之围,你可愿意?”
简云恍然大悟一般,他偏过头怒视马清,三角眼成了圆眼睛。
马清对司马乂拱手道:“大人,出城调兵乃是生死之事,既是马清给简云拉的差。马清就要为简云负责。马清想为简云讲个条件。”
司马乂将手背在身后,挺胸昂然道:“尽管提,我城内所有军民皆可为你所用。”
简云面色稍缓。马清用手肘撞了一下他:“有话尽管对大人说。”又对他眨了眨眼睛,“你救了满城的百姓,就算你要一块终身免死的金牌都不为过。”
马清回过头对司马乂道:“是吧?大人。”
这是马清脑洞大开想出来。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他们闻所未闻。
司马乂愣在当场,他俊俏的脸显得很囧,就像回答不出老师问题的学生。
“得殿下赏赐已是你此生荣耀,竟大胆和太尉提如此要求,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皇甫商怒吼起来。
马清一拍脑袋,将头上皮盔拍得“啪”一声响:“大人说得是,小人还真得意忘形,忘记自己是一介兵户了。”他朝司马乂施礼道,“大人恕罪,请允许小人归队,谢大人的刀。”说着伸手一拉简云。
简云不愿意来,此时却又不敢回。他的上身被马清拉斜了,脚下却没有动。马清使劲将他一拉才将他拉动。
“慢着。”司马乂喊。
马清拉着简云停下脚步,又拉着简云转过身来。
司马乂瞪了皇甫商一眼,走上前来对简云道:“简云,此行你功劳第一,若洛阳围解,我定面呈天子,赐你一块免死金牌。”
简云的眉角往上挑了挑,他的嘴唇紧咬了两下,像下定了决心,他身形往下,单腿跪地朝司马乂拱手敬礼:“大人,小人是江南人,此行后还请大人准许小人回江南。”
“都免死了,你这个条件又算得了什么?”司马乂伸手将简云扶起,“我答应了。”他回头对皇甫商道,“你听见了吗?”
皇甫商点头应道:“诺。”
“谢大人,小人再没有说的了。”简云的声音带着喜悦。他一笑起来,三角眼紧缩就显得凶悍。
军中规定,每伍队中有一个士兵逃亡的,不仅家人会处极刑,伍队中的其余四人都要受罚两年的劳役。简云只身进军营,以他的本事,他可以随时回到江南。他之所以不跑,只是为了不连累袍泽。
马清突然感觉简云特别可爱。
司马乂笑了起来,他本就长得俊俏,笑起来感染力十足。他周围的高级将领们也舒眉展颜,交头接耳起来。
“士稚。”司马乂轻松了很多,语气也温柔起来。
“在。”
“就由你来安排,给这位简英雄找个好去处,吃好喝好。有何需要,都给他满足”
“殿下放心,一切包在下官身上。”
司马乂转过头兴致勃勃对简云道:“军情紧急,今夜就走。”
“小人领命。”简云应道。
司马乂转头看向城外七里的张方营,他的神情和刚才截然不同,俨然已经是一个胜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