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清,万某有得罪之处,你多见谅。”万壮来到面前。他朝马清弯腰拱手,那圆滚滚的腮帮蛋子不停地哆嗦。
“万队何出此言,你这不是把马清架在火上烤吗?”马清也朝万壮拱手。
“查丞当什长,是我的主意。”他瞥了查丞一眼,用坦白的眼神看着马清。
查丞用感激的眼神看着万壮。
“查丞本就是三什什长,那夜血战,他的队只剩下他和荀震两人,后来给朱越当了伍长。你知道你年轻,又文武全才,方勇也看好你。那日长沙王和祖大人对你的看重,我都看在眼里。”
万壮转过身扫了一眼远处两个伍队的士兵,用手指了指他们对马清道:“我当时就知道,在这些人里你待不久。我想既如此,还不如不给老查一个机会,如果再来一次作战,恐怕他就死了,死了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他将手搭在查丞的肩膀上。
“万队,你别说了。”查丞咬着嘴唇。他抬起红红的眼睛,以下定决心的表情对万壮道,“我刚才对阿清说了,让阿清来当什长,我当士卒。”
“万队,查队,你们看。”马清指着两个伍队的士兵,“他们都在看着我们,你们突然对我一个士卒说这些,只是因为长沙王殿下见了我一面。我告诉你们,明天的事我不知道,现在,此时此刻,我还是士卒。荀队是我的伍长,查队是我的什长,万队,你是我的都伯。”
万壮和查丞张着嘴鼓着眼睛对视一下,又看着马清,眼神中满是疑惑。
常态看,一个要飞黄腾达的人总是会有一些得意,可是两人在马清身上却看不到这样的常态。
马清没有表现出得意不是他能装,而是他有太多临门一脚失败和成功的教训。因此在最后的结果没有出现之前,他都不会认为自己已经得到或者已经失去。
“马清服从大人的命令。”马清有意挺起了胸脯。
万壮拍着查丞的肩膀:“老查,别让弟兄们笑话。”说着,将手移到查丞背上,推着查丞往外走。他见荀震不动,又伸出另一只手推着荀震:“去,该干嘛干嘛。”
“都各就各位,看什么?”万壮一边推着查丞和荀震,一边挥手驱赶着热闹的士兵们。
从马清出现在城墙上一直到夜里睡觉,弟兄们的态度都明显不同了。
方信和蒋宽显得兴高采烈,两人的话也多了起来。高山和赵俊也都笑呵呵的。
马清看得出来,高山是真的笑,他的笑是松弛的。
赵俊是为了掩饰内心的紧张装出的假笑。他脸上的肌肉是紧张的,他的眼睛总是观察着马清,总是让马清看见他的笑脸。
马清直到睡觉前才问了他们一句,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蒋宽说他看见荀震不高兴他就高兴。
高山说都是一个小队的兄弟,大家高兴他就高兴。
赵俊说马清要发达了,他为马清高兴。
方信说马大哥高兴他就高兴。
第二日一声长喇叭响起,查丞什队照常集合。马清照常排在伍队队长荀震身边。
查丞往常习惯背着的手现在无力地垂在两条腿边,他的腰刀也挂得有些斜。荀震身子往边上移了移,给马清腾出了更多的位置。
查丞用他有些浮肿的单眼皮看了一眼大家,吞了吞口水,用有气无力的声音说:“一队警戒,二队操…”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似乎发现了什么,他将头转向了右边。
九里城墙上,数百面旗帜在晨风中齐刷刷招展,发出“呼呼”的响声。近两千支伍队密密麻麻,看似如一条条拥挤着的毛毛虫一般。
一百步外,六个人穿过森林一样密集的旗帜和士兵朝着这里过来。
最前面的是矮胖的万壮,他一边走一边回头,好像担心他后面那个身穿绿色麻布窄袖袍,头戴白袷,腰上挂着一条黑色绶带的人摔跤似的。
那个人手里拿着一卷白绸。他的后面跟着两个穿灰褐色短衣的低级小吏。再后面是窄肩膀的曲将和罗圈腿的屯长。这两个长官都是之前的曲将广济和屯长申翼逃走后到任的,马清只见过他们一面。
查丞看着那几个人,粗脖子上的喉结不停地滑动着。
那几个人来到距离七八步左右,万壮转身朝绿色麻布窄袖袍的人道:“这里。”他加快几步跑了过来。
万壮跑到马清身边拱手道:“马,马大人,快请。”弯腰伸手做了一个请出的动作。
查丞长吁了一口气。他抬了抬头,这是他挺胸的动作。他那厚厚的胸脯几乎看不出来挺胸和不挺胸的区别,只是抬头表示他正在用力挺胸。
马清紧挨着的蒋宽转过头来,兴奋地朝马清眨着眼睛。
方信伸出脖子朝马清咧着嘴笑。
高山将手搭在方信的肩上,也伸着脖子朝马清看。
赵俊微微转过头,斜着一双眼睛看着马清。
丁鱼在马清后面低声道:“阿清,恭喜。”贡玉,袁通也跟着说祝贺,恭喜之类的话。
荀震歪头看着马清,一条腿朝边上跨出一步,给马清让出了一个宽宽的空间。马清朝万壮点了点头,慢慢迈步跨出队列。
绿色麻布窄袖袍的人双脚并拢站着。他的后面一左一右两个穿灰褐色短衣的小吏同样双脚并拢站着。
万壮伸手摊开巴掌指着马清朝绿袍的人介绍:“这是马清大人。”又对马清笑道,“这是长沙王殿下的从事中郎杜大人。”
马清在距离杜大人三步远的地方停住脚步。杜大人朝马清拱了拱手:“下官乃长沙王府从事中郎杜全,特来传长沙王殿下的委任令。”他长得精瘦,一缕胡子长到胸前,很有些仙风道骨。
马清这才朝杜全拱手道:“在下马清。”
杜全他将手中书卷摊开,双手递给马清。
马清上前一步。他双手举过头顶接过白绸,直起身子将卷起来的白绸展开。
曲将和屯长都站在杜全身后,他们像长颈鹿一样朝马清的白绸伸着脖子。其实在他们的距离上,根本看不清楚白绸上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