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兰拿刀的手垂在身边,白玉一样的牙齿咬着下嘴唇,两只秀眉微微蹙拢望着马清。
“马清准时到。”马清昂首答道。他嘴上虽如此说,心里却极其不愿意。
之前马清还是一个左军步兵校的士卒时,他是非常积极参加这场比武的,这是他露脸的机会。他非常用心地教祖兰,全力以赴要让祖兰赢。
此时马清已经是司马乂的特屯屯长了,他再以祖兰师父的名义去参加这场比武就有些尴尬。
司马乂和祖兰比武的具体时间,还是马清和司马乂同乘一车时司马乂说的,但司马乂自己并未邀请马清参加。显然,司马乂也不希望马清参加。
马清感到庆幸,不知道是祖兰疏忽还是什么原因,祖兰也没有告诉他。他原本想着稀里糊涂假装不知道混过去,没想到最终也混不过去。
祖逖今天来参观特屯屯部,马清心里就犯嘀咕,眼看参观行程就要结束,他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看来祖逖参观特屯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特意来通知自己参加明天的比武才是他的主要目的,马清心想。
第二天,马清穿着灰色深衣,腰间没有佩刀。他赤着手骑马,早早的就先去了祖逖府。
祖家人对这次比武也做了精心准备。
祖逖和祖约都头戴玄巾,穿一身黑中透红的玄色宽袍。祖徽上身穿着一件红色两档衫,下身穿一条像裙裤那样宽大的绔褶,还披一件青色披风。祖兰和昨天来马清特屯时的装束一样,只是将白色劲服换成了青色。
一行人从永和里北门出来就上了第六大街。
祖逖骑着乌骓马,祖约骑一匹枣红马,两人并排走在前面。中间是祖徽和祖兰。马清在最后。
他们沿着第六大街往西走,马蹄踩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街面上偶尔可见早起的行人匆匆而过。房顶上的烟囱冒出了炊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柴火气味。沿街的店铺陆续开张,木门吱呀作响,店家们或擦拭桌椅,或摆放货物。
祖徽骑着一匹乌孙花斑马。祖兰骑着一匹蒙古白马。高大的花斑马总是用它的大嘴巴去戏弄蒙古马的鬃毛。蒙古马颠着大脑袋只管往前走,理也不理花斑马。
“兰儿,记住,你先不要出手,看清长沙王出手的线路你才出手。”祖徽侧头对祖兰道。
“嗯。”祖兰眼睛只是看着前方。
“阿徽,你别瞎指点,你教的和阿清教的不同。兰儿现在要安静。”祖逖侧着身子偏过头来。
祖徽又转过身来朝马清递眼色。
马清转过头去看街道两边的西洋景。
祖徽朝马清撇了撇嘴,轻蔑地“哼”了一声。
“兰儿,阿父相信你能赢的。”祖逖的身子一起一伏。
“二哥,不是我说你,你太谨慎了些。你就把长沙王的一两个招数告诉兰儿不就行了嘛。”祖徽驱动花斑马紧跑两步来到祖逖身后。她身子笔挺,背后青色披风扬起,让她有一股彪悍之气,“就一两个动作,不会有啥关系的。”
“阿徽,别糊涂。我祖逖不是那样的人。”祖逖一手抓着缰绳,朝祖徽侧过身子道,“再说长沙王目光如炬,你在他面前玩这些雕虫小技,小心会反噬自身。”
“你们真是的,说要让我安静,就不让我安静。”祖兰道。
一行人安静着沿着第六大街走了两里,来到了皇城的阊阖门,转进了阊阖门正对着的铜驼街。
“二哥,小妹,你们别想太多。”祖约又说上了,“二哥既然认为长沙王堪当匡扶天下的重任,兰儿给他做个义妹也挺好的。”
“住口。”祖逖低声呵斥。他眼睛怒视着祖约,回头朝马清斜睨一眼。
马清装作饶有兴趣的样子看着迎面擦身而过的一副肩舆。
又走了半里就来到了铜驼大街东侧的“东府”。
“东府”内分布着太尉府、司徒府等官署。此时谁都不再说话。他们驱马走上了一条可容纳两辆车并行的车道,再走了二百多步,一座檐下悬着“司州牧”鎏金牌匾的庄严的府衙出现在面前。
这里是司隶校尉办公的地方,百亩地的面积内分布着五十多间厅堂院落,在洛阳城内的规模仅次于皇宫和司徒,司空以及太尉等的三公府。
祖逖和祖约勒住马匹下了马,马清也跟着下了马。
府内跑出两名穿赭石色短衣的小吏,他们把五个人的马匹牵走。祖逖带着一行人迈步走上台阶进了府衙。
祖逖曾在这里担任主簿,因此这里的上下官吏都对他很熟悉,他一路走就有不少官吏和他打招呼。他熟门熟路,带着一行人绕过玄关,进了仪门,从正堂游廊穿过围墙的月亮门来到一个占地两亩多的广场。
广场地面铺着既防滑又庄重的菱形纹方砖,东西两边放着两排兵器架。兵器架上放着练习用的木质长短兵器。
这是一块理想的比武场地。
此时这里空空如也,非常安静,也见不到府衙的人。祖逖和司隶校尉刘暾事先打了招呼,长沙王要借用这块广场半天的时间,这期间不得让任何人进入。
刘暾是个聪明人,祖逖不告诉他干什么用他也不问,只是尽心尽力照办,严禁府衙上下的任何人踏足这里。
此时距离巳时还有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
祖逖来到东侧,一屁股坐在像水刚刚冲刷过的石头边沿上,伸手朝大家招呼道:“都坐。”
祖徽并没有听祖逖的。她眼睛四下观望,又看房屋顶,又看地面,好像在视察军事地形一样,沿着广场的四条边走了起来。那披风威风凛凛地飘着,让她看起来就像戏台上的刀马旦。
祖兰来到广场中心,她用脚搓了搓地面,伸了伸双臂和双腿。然后按马清事前嘱咐的做起了准备动作。
祖约来到祖逖身边,用手在石头沿上摸了一下,放在眼睛上看看,低声道:“连个胡床都没有。”
祖逖好像没有听见祖约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