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名士兵在城门两边分成五百人的两部。城头上站满了持弓箭的士兵。
马清不由一身冷汗。在这样的地方发生冲突,他的军队毫无还手之力。
在河岸边,有三个两丈高的十字架上立着三具被吊着的尸体。尸体就像绑着头的腊鸭子一样在风中沉重地摇曳。每具尸体上都挂了一块木板。木板上写着“私开船者戒”。
走在前面的十来名官员骑在马上。他们排成了三角形,只是缺了苟曦,因此三角形只有三层。苟曦和马清出了门洞,他们便围着苟曦调整三角形,使得苟曦的位置正好在三角形的顶角上。
一阵混杂的马蹄声和车轴声,马清屯队的士兵和辎重相继出了城门洞。
几名士兵过来引导着队伍上四艘艨艟一样的船。
“好了,今夜你就可以到朝歌,祝你顺风。”苟曦抚着他下巴三寸的胡须。
“使君,那我们就后会有期了。”马清拱手道。
马清的屯队全部登上北岸时,已经是黄昏。
太阳缓缓下沉,天边的云彩被染成了橘红与淡紫交织的梦幻色彩,北岸披上了一层柔和而温暖的金色纱幔。河面上波光粼粼,夕阳的余晖洒在水面上,金光闪闪。
河岸边,新绿的柳丝轻拂水面。远处炊烟袅袅升起,与天边的晚霞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温馨而宁静的画面。
从这里到朝歌有六十里,不到一个时辰就可以到。
屯队吃了干粮,休息一阵,之后以一大队在前,辎重在中,二大队在后的队形往朝歌方向行进。
进入兖州境内的五天,队伍一直都很压抑,此时出了兖州境内,大家的心情豁然放开,说话声此起彼伏。
“真是活见鬼了。”一个粗粗的嗓门。
“兖州的百姓,感谢这个鬼刺史?”这是二大队第一支队一个叫车泉的士兵。他有意将最后的“鬼刺史”三个字的声调往上提,就像讲相声的捧哏一样。
“哈哈哈”一阵哄笑。
“说实话,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这样的。”一个尖细的嗓门。
“你就不懂了,这就是残是亲,杀是爱。”车泉又道。
这次大家都没有笑。
“也没见豫州的百姓这样对待刺史啊。”一个低低的,不知道谁的声音。
“今天看他们那样,人家可不要你同情。”方琦麾下那个裘句的声音。
“真他妈的。”荀震骂了一声。
“屯长,有件事我想不明白。”在马清身后半个马身子的方信道。他拉着马缰的手前后摆动。
“怎么?”马清转过头去,朝他做了一个上前的手势。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方信胯下的龟兹马快走几步,他的身子起伏起来。
“你是不懂这句话?你可没读到万卷书。”马清斜睨方信一眼。
“我只是觉得奇怪。”方信咬了咬嘴唇。
“什么?你说那些百姓?”马清道。
“倒不是,也许我是兖州人,也会这样。”
“为啥?”
“害怕。我不怕自己,就是害怕连累我阿爸,阿兄。”
苍白黯淡的月亮从杨树林后面爬上来。天已经暗了下来。方信那被月光照着的半张脸露出了伤感。
“你奇怪啥?”
“那个苟大人,他和你以前也不认识。他从郓城来这儿,难道就是要让你向长沙王进言。他要做都督青州兖州?他自己上书不行吗?”
“我们说话,你是在后面一字不拉都偷听了。”马清伸出手指点着方信。
方信扶了扶他的皮盔,不好意思地笑笑。
月光很好,骑兵们斜插在马鞍右侧的长槊就像行走的树木一样往前运动。
“他这是看准了长沙王目前的形势,用东海王来要挟长沙王讲条件,如果长沙王不答应,他就投靠东海王了。”马清朝方信斜睨着眼睛,“这种事情,如果他直接向长沙王上书就没有回旋余地了,通过我,他就有很大的回旋余地。”
“那他这样残忍,不仅不会受到惩罚,还会升官?”
马清转过头,朝方信重重地撇了撇嘴。
方信的眼睛在月光下闪了闪,紧闭着嘴转过去了身子。
从兖州一直憋着的那股气释放之后,兴奋劲儿也就过去了,大家都感到疲惫。队伍七嘴八舌的嘈杂声从高到低,又从低到偶尔发出的声音,到后来渐渐没有人说话了。
平原的原野里吹来阵阵淡淡的污泥和烂草的潮湿气味。白鹭咕咕叫着。马具的叮当声,腰刀偶尔撞碰马镫的响声和马蹄踏着地上的落叶发出的沙沙声划破夜空的宁静。
马清在大鼻孔平稳的背脊上,呼吸着从黄河上吹来波浪似的清新的,令人神爽的微风。他的头脑中重现着这次出洛阳的一幕一幕。刘琨,司马睿,王导,司马胜男等人的影子在他头脑中一幕幕浮现,当苟曦的影子挥之不去地出现在他脑海里时,他狠狠地打了一下自己的铁盔。
铁盔上的铁甲片发出“当啷”声。
几乎同时,西北方向的天际发亮了。
一里外,一小堆火光在一片房屋中升起,火星四溅处,一股浓烟升向被火映亮的天空。悲惨的,男女老少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在凄惨的人声中,夹杂有马的嘶鸣。是数十匹马兴奋的嘶鸣。
前方的一大队自动停止了,全队都停下了脚步。
万壮从前方飞驰而来。在距离马清还有三个马身子时,他双手使劲拉着马缰,身体使劲往后仰。
那匹河曲马终于在大鼻孔前面一个马脖子的距离停了下来。
“屯长,怎么办?”万壮一指前方的火光。
“屯长,有强盗。”王诚也从后面来到了马清的面前。他胯下的乌孙马不安分地动着四蹄,他的身子也就在不停地动着。
“司州地界,居然还有这样明目张胆的强盗?”马清有些疑惑。他对王诚道,“让边秀带两个人去侦察一下,给他一个漏刻的时间。一个漏刻必须回。”
边秀是二大队第五什队长,人很机灵,尤其是记性很好。
“诺。”
“口令。”马清低头想了想,抬头指着王诚道,“朝歌,就是朝歌。”
王诚一拉缰绳调转马头,一边跑一边喊着“边秀,边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