务勿尘不解地看了苏奴延一眼,又挑着眉毛看了看马清腰上那口漂亮的蜀刀。他摇着肩膀走了几步,一只脚踩在一块石头上,一只手肘搭在那条腿上,一手甩着马鞭:“武毅将军,我为长沙王消灭了成都王的大军,该如何犒劳我?”
马清朝务勿尘歪了歪嘴。他并不理睬务勿尘,而是转脸对王浚道:“使君,我出洛阳时,长沙王对我说过,有使君在北面,他无忧矣。这次使君一举灭了成都王,解决了长沙王北面的心腹大患,他知道后一定会很高兴。只是鲜卑抢掠民妇又杀人放火,此事牵扯面太广,长沙王身为首辅,担负天下的责任。使君要如何向长沙王交代,请三思。”
风将王浚的绛纱袍吹得显示出了他修长身体的轮廓。他抚着胡须,眯着眼睛冷冷地瞪了一眼马清,转头朝后喊了一声:“祁弘。”
“在。”大纛旗后一名披两档铁甲戴铁盔的将领翻身下马。他三十来岁,身材匀称,四肢非常灵活。他下马后手按着刀鞘,小跑着来到王浚身边。
“传我的命令,敢有挟藏妇女者斩!”王浚看着务勿尘和苏奴延,就像看着两个不争气的儿子一样。
“诺。”祁弘伸着脖子大声应答。
“使君,此令不可。”马清一挥手。
“有何不可?”王浚瞪着马清,白皙的脸上一脸怒意。
务勿尘斜睨着马清。苏奴延疑惑地看着马清。
“这道命令救不了这些妇女,也许会断送了这些妇女的性命。”
“王某对属下发布命令,轮得到你发话?”
“马清不敢质疑使君的命令。只是这鲜卑军一路南下烧杀抢掠,光抢就抢了八千女子,杀的人又何止八千,他们不会在意这些妇女的生命。你若下了杀挟藏妇女者的命令。这些挟藏妇女者就敢杀掉这些妇女来摆脱干系。”
“你,要怎么样?”王浚一手叉腰,一手朝马清挥着。
“两个策略。第一个是使君派人把她们送进朝歌城,第二个,使君回程时把她们留在营中,派人妥善看护,我派人过来接收。”
务勿尘瞪圆了眼睛,用鲜卑语说了一句听起来极愤怒的话。他的脖子上青筋直冒。他右手抄到左腰下,身子朝左边一斜,然后一挺,右手抽出了左腰上的环首刀。他扬着刀挺着大肚子朝马清冲来。
“啷”段文鸯的槊尖又平端起来。
“大头领,使不得。”苏奴延上前一把环抱住务勿尘的大肚子,“他是我的兄弟。”
段匹磾朝段文鸯呵斥了一声。段文鸯看了看段匹磾,又将槊尖朝向了天空。
段匹磾双手摘下铁盔,露出他头上梳的晋人高发髻。他右手将铁盔放在腰间,转过头,用那刮得光光的没有胡子的嘴对段文鸯又说了两句话。
戴着鲜卑人高高的“突阿”帽,身穿左衽窄袖的段疾陆眷眼睛看着务勿尘,嘴巴却在动着和段匹磾说话。
段匹磾脸带微笑地回应着段疾陆眷。他的手上一直拿着那只铁盔。
“你的兄弟?他眼中可有我这个大头领?”务勿尘张嘴冲着苏奴延喊,上下嘴唇的“个”字胡子分得老远。
“干什么,放下刀。”王浚冲务勿尘大喊。下巴上的胡子就像风吹一样抖动着。
务勿尘翘着八字胡怒视着马清。苏奴延一把夺过他的刀,将他的刀倒提在自己手上。
“大婿,我早就对你说,要好好管管你的士卒。”王浚指了指务勿尘道,又将手背在身后对马清道,“答应你,八千五百女子留在营中,你们过来接手。第二件是什么?”
“第二件,将军这一路南下,在冀州和司州的邺城,荡阴都留了不少人马。将军明日启程回幽州,所有人马撤回幽州。”
“马…清…”王浚拖着长音,“王某本就是为朝廷锄奸而来。虽然没有抓获成都王,其人已废。王某的目的已经达成,自当回去。你可以回去向长沙王禀报,王某明日就启程回幽州,不过…”
王浚扫了一眼务勿尘和苏奴延。苏奴延一手扶着自己的刀柄,一手提着务勿尘的刀。务勿尘瞪着眼睛从苏奴延手中抢过刀来插入自己的刀鞘。
“你这么会为长沙王讲条件,看来,你也是个明白人。王某千里迢迢而来,为朝廷除掉了成都王这样的奸贼,为长沙王铲除一个劲敌,此功如何讲?”
“使君的功劳,长沙王自会考虑的。”
“长沙王日理万机,要想的事情太多,王某恐怕他考虑不过来。”王浚伸手一挥。他的手臂从左到右挥了一个大半圈,宽袖子里鼓着的风就像风袋一样,“你转告长沙王,王某已经考虑好了,除了幽州刺史之职,请长沙王再委浚以骠骑大将军,都督东夷河北诸军事之重任。这北边的事,浚保证不用长沙王殿下操半分心。”
“马清一定将使君的要求转告。”马清朝王浚拱手道。
“好,说定了,我明日就率大军回幽州。”王浚走了几步,他走起路来上身一动也不动。他来到马清身边,伸手拍了拍马清的肩膀,“马清,你既是小婿的兄弟,就不是外人了。”他又拍着自己的胸脯,“也替你阿兄的妇翁操操心。我好,你的阿兄才好。”他又指了指苏奴延,“王某就等着长沙王的消息,我们后会有期。”他说罢朝马清撇嘴笑了笑,转过身背着手,带着飘逸的宽袖朝他那匹矮小的白马走去。
“马清也等着使君明日的消息。”
苏奴延来到马清身边,将手背满是毛的右手放在左胸朝马清弯了弯腰:“阿郎,我回去了,我会祈祷苍天保佑你的。”
“阿兄,多保重,马清盼望你的族人繁衍得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马清朝苏奴延拱手。
务勿尘走过来,将胖手搭在苏奴延的肩膀上,歪着八字胡冲着马清道:“没有女人,繁衍个屁。”一拨苏奴延的肩膀,“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