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安置在最后一排，江轻尘坐在中间，楼妄则坐在副驾驶。
中年司机发动车子，发动机发出垂死挣扎般的轰鸣，车身剧烈颤抖了几下才勉强启动。
“最近生意怎么样？”楼妄故作熟络地问。
中年司机一边开车一边吐着烟圈：“还能咋样？自从那件事后，敢去赶尸坳的人越来越少了。”
楼妄没有继续追问，但我能感觉到他和江轻尘交换了一个眼神。
车子驶出小镇，进入崎岖的山路。
随着海拔升高，温度急剧下降，车窗上渐渐结了一层薄霜。
我的视线更加模糊了，只能看到窗外浓重的黑暗和偶尔闪过的树影。
“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人？”楼妄随口问道。
中年司机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要说特别的人，倒是的确从西边来了几个'药商'，出手阔绰得很。”
“买什么？”
\"还能买什么？\"中年男人嗤笑一声，“当然是买命啊。听说要的是百年以上的'青面'，喉间有丹的那种。”
楼妄的声音变得严肃：“买到了？”
“嘿，那价钱，谁能拒绝？”
中年司机的语气突然变得神秘，“不过听说那几个'药商'不太对劲，身上穿的衣服很特别！”
话还没说完，车子猛地颠簸了一下，我的头撞在车窗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疼的差点叫出声来，不过幸好忍住了。
中年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咧嘴笑道：“这女尸还挺新鲜，死了没多久吧？”
江轻尘的手指微微一动，我感觉到一股寒意掠过车厢。
楼妄笑容收敛的说，“赶尸人的规矩，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你应该也懂一些。”
中年司机听闻这话后讪笑一声，不敢再多话。
山路越来越窄，雾气也越来越浓。
乳白色的雾霭像活物一样缠绕在车周围，有时甚至浓到车灯都穿不透。
中年司机不得不放慢速度，嘴里不停地咒骂着这鬼天气。
“到了前面山坳我就不能进去了。”中年司机突然说，“最近边界上查得严，不是族里的人进去要倒霉。”
楼妄点点头：“老规矩，停在界碑那里就行。”
车子又行驶了约莫半小时，终于停了下来。
中年司机熄了火，转头看向楼妄：“到了，你们自个小心一些。”
楼妄付了剩下的钱，和江轻尘一起把我\"搬\"下车。
冷冽的山风立刻包围了我们，雾气浓得几乎化不开。
我隐约看到前方立着一块斑驳的石碑，上面用暗红色的颜料写着几个大字。
——活人止步。
中年司机匆匆上了车，调转车头。
发动机的轰鸣声迅速远去，最终消失在浓雾中。
我们三人站在界碑前，被死一般的寂静包围。
“记住。”楼妄压低声音对我说，“从现在开始，不要说话，不要有任何活人的反应。我们已经进入赶尸家族的领地，任何异常都可能引来巡逻的族人。”
我微不可察地点点头，额头的起尸符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江轻尘突然伸手调整了一下我额头的符纸，他的手指冰凉，却让我心头一暖。
“视线好点了吗？”他低声问。
透过符纸下方，我终于能看清周围的环境了。
我们站在一条狭窄的山路上，两侧是高耸的黑色山崖。
雾气在山谷中流动，像一条乳白色的河流。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腥味，像是陈年的血锈混合着某种草药的气息。
楼妄从怀中取出一个铜铃，轻轻一晃，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跟着铃声走。”他说，“不要回头，不要东张西望。”
江轻尘重新牵起拴在我手腕上的红绳，我们三人排成一列，缓缓向迷雾深处走去。
楼妄走在最前面，铜铃有节奏地响着，我僵硬地跟在中间。
江轻尘殿后，面具下的眼睛警惕地扫视四周。
随着深入，雾气越来越浓，温度也越来越低。
我的衣服被雾气打湿，贴在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尸粉的药效让我的身体保持着僵直的状态，但意识却异常清醒，甚至能感觉到周围空气中流动的阴冷能量。
山路渐渐向下倾斜，我们似乎在进入一个山谷。
雾气中开始出现模糊的影子，有时像是佝偻的人形，有时又像是扭曲的树木。
我不敢确定那是否是幻觉，只能机械地跟着铃声前进。
突然，楼妄的铃声停顿了一下。
我差点撞上他的后背，幸好江轻尘及时拉住了红绳。
“有人。”楼妄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我屏住呼吸，透过符纸的缝隙向前看去。
浓雾中隐约出现了几点飘忽的绿色火光，正缓缓向我们靠近。
“别动。”楼妄低声警告，“是巡夜的灯笼。”
火光越来越近，我终于看清那是三个身穿灰色长袍的人，每人手中提着一盏泛着绿光的灯笼。
他们的脸藏在宽大的兜帽下，只能看到苍白的下巴和干裂的嘴唇。
“何人夜行？”为首的人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楼妄上前一步，做了个奇怪的手势：“楼氏分支，楼妄。奉家主之命，送客归山。”
提灯人凑近了些，绿光照在我和江轻尘身上。
我能感觉到他们审视的目光，像冰冷的蛇爬过皮肤。
“这女尸……”一个提灯人突然伸手想碰我的脸。
江轻尘猛地踏前一步，黑袍无风自动。
他什么也没说，但那股压迫感让提灯人立刻缩回了手。
“客人脾气不小。”提灯人干笑两声：“走吧，别在边界逗留太久。最近不太平……”
他让开路，绿光渐渐远去，最终被浓雾吞噬。
楼妄长出一口气，重新摇响铜铃：“快走，趁他们没起疑心。”
我们加快脚步，沿着蜿蜒的山路向下走去。
雾气渐渐变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怪的暗红色雾霭，像稀释的血液漂浮在空气中。
“那是什么？”我忍不住用极低的声音问。
楼妄没有回答，但江轻尘轻轻捏了捏我的手腕，示意我保持安静。
山路尽头突然出现了一片开阔地，数十盏暗红色的灯笼悬挂在半空中，照亮了一个诡异的村落。
歪斜的木质建筑挤在一起，街道上飘荡着更多那种红色雾霭。
远处传来隐约的铃铛声和低沉的吟诵，但看不到一个人影。
“到了。”楼妄停下脚步，“前面就是赶尸家族的外围村落。记住，从现在开始，你是一具真正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