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韶关北上,穿过南岭隧道的那一刻,我知道,我已踏入了湘南。
山色渐渐沉重,空气中多了一丝内敛的湿意。车窗外的云开始低垂,一块块田地在山谷中铺开,像被岁月反复抚平的褶皱。郴州,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展开在我眼前——不是一座声名显赫的城市,却有着一种被深埋的厚度,像矿藏,也像一封压在抽屉底的信。
我抵达的那天正好落雨,细雨如线,打在站前广场的水泥地面,激起一阵阵碎响。人群涌动,各自赶路,而我却在这城市的入口处缓了几秒,心中默念:
“第118站:郴州。山城不语,风声已久”
我在地图上落下一圈红笔,心底泛起的,却是另一句——下一站,是家乡衡阳。
一、苏仙岭下:一段未完的传说
我第一站去了苏仙岭。
这座山不高,却被郴州人视为城市的“灵骨”。相传南朝时期,有位名叫苏耽的道人在此修炼,后白日飞升,于是此山被称作“苏仙岭”。山脚的古庙香火依旧,石阶青苔斑斑,山风中夹着树叶与檀香的混合气息。
登山途中我遇到一位挑担卖草药的老人,背后是自制的木架,一根扁担,两只布包。他见我停步,便笑着说:“这岭上风好,是解闷的。”
我问:“您年年都来?”
他说:“我在这里几十年了,看人多了,也知道谁是真的累了。”
我抬头望向山顶,一层层烟雾缠绕在松林之间,像是旧事不愿散尽。我忽然意识到,有些地方之所以被称为“传说”,不是因为神奇,而是因为有人在坚守。
我写下:
“郴州的山,不问来者来处,只接住他们的喘息。
有些城市,是被人记住的;有些城市,是记住人的”
二、东江湖畔:清与深之间的呼吸
第二天,我去了东江湖。
湖水浩渺,雾气缭绕,山如翠屏环绕湖畔,船行其间,仿佛在一片天光水色中穿梭。湖的深处藏着旧时村落与淹没的故事,听说干旱时湖底石屋依稀可见,而那,是一座城镇曾存在过的证据。
我坐上小船,船夫是一位中年汉子,话不多。他说这湖水“有魂”,不能乱喊乱叫。我便不说话,只任船身划破水面,荡出一圈圈回音。
忽然想到,我一路走来,看过那么多江河湖泊,但东江湖不一样。它没有咆哮的声浪,却能让人一瞬间安静下来。它像是一位安静的长者,不劝你前行,也不劝你回头,只陪你坐一会儿。
我写下:
“郴州的水,不为奔流,只为停泊。
有些地方是用来出发的,而这里,是用来缓下来的”
三、桂阳矿脉:沉睡地下的城市骨血
郴州,是湖南的“有色金属之都”。
我去了桂阳县一带,那里是着名的铅锌矿区。矿井早已封闭,但旧矿道入口仍保存着,铁轨锈蚀,矿车残破,四周杂草蔓生。当地一位曾在矿上工作三十年的师傅带我参观,他说:“这座城以前是靠地下活的。”
我问他:“现在呢?”
他笑了笑:“现在靠天、靠地,也靠自己。”
矿区遗址旁新建了一所小学,孩子们在操场上追逐打闹,与身后的灰褐矿山形成强烈对比。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郴州的复杂:她既是工业的,又是山水的;既有过沉重的开采史,也有正在向绿的回归。
我写下:
“一座城市的骨骼,未必全在地面。
郴州的脊梁,是一层层沉淀下来的矿石与人情”
四、郴县老街:在一碗米粉里回忆昨日
晚上我走进郴州市区的一条老街,小巷窄窄,两侧是斑驳的红砖墙,灯火昏黄。拐角处是一家粉店,招牌褪色,上写“郴县老米粉”。
我点了一碗热粉,坐在靠窗的位置。老板是一对老夫妻,话不多,动作熟练。粉端上来,汤头浓,粉条滑,辣椒油像是专为寒夜准备的安慰剂。
我一口口吃着,忽然想起家中的早餐摊,也是一碗粉,也是一对老夫妻。那一刻,我有些想家了。
老板娘见我默不作声,问道:“是外地人吧?”
我点头,说:“下一站是衡阳,我的家。”
她点点头,递来一杯热茶:“回家前,多吃一点。”
我写下:
“在异乡的街巷里,最容易打动人的,不是风景,而是一口热饭。
郴州不问你从哪来,只给你一点热,然后让你走得稳”
五、地图落笔·心要归家
三天走完,我站在郴州城南的高坡上,回望这座城的山、水、街、矿、人,一一在眼前聚起,又一一散开。
郴州像是一处山口的缝隙,一边是岭南的温润潮气,一边是湘中的厚重土壤。它既迎,也送;既有旧工业的余温,也有新旅程的方向。
我摊开《地球交响曲》地图,在湘南边缘重重画上一圈:
“第118章,郴州已记。
郴州是回家前的停顿,是一颗微凉的心正在悄悄复温。
我不急着走,因为下一站,是我熟悉的衡阳”
我提起背包,走入晨光微起的车站大门。
家,已在不远处。
我的家,湖南衡阳。
我想记录的不只是归程,更是故乡在我记忆深处未曾写下的那一页。
下一章,我将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