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遵义出发,一路西行,穿过赤水河谷,再沿乌蒙山余脉缓缓翻越,直到站在云南的东大门,眼前浮出一片薄雾缭绕的高地——这里是昭通。
这是一座容易被忽视的城市。
在地图上,它是滇东北的交通要道,是云贵川渝四省交界之处,是金沙江、牛栏江、横江三水交汇的古地。可在很多人心中,它既不如大理浪漫,也不似丽江声名显赫,仿佛总处在云南的“缓冲地带”。
可当我真正踏上这片土地时,我发现,昭通并不“缓冲”。它有褶皱、有裂缝、有力量;它是云南的骨头,不是风景的花。
我翻开《地球交响曲》地图,在云贵高原最北段、金沙江转弯口稳稳落笔,写下:
“第135站:昭通。她不是云南的门口,她是云南的门槛。你若不踏实脚,进不来。”
一、金沙江峡谷:水的脊梁,石的伤口
我第一站去了金沙江边的巧家县。
这里是金沙江峡谷的典型段落,两岸高山夹水,石壁陡立,江流急湍,泥黄如铁,整个河谷像一道被地球用刀刮开的巨大裂痕。
我站在桥上,看江水咆哮而过,有种说不清的惊悚——它不像长江那么气势磅礴,却有一种“咬着牙也不停”的硬劲。
巧家的老乡告诉我:“江水不讲理,谁靠它太近,迟早被拖下去。”
我问:“那你们为啥还住这儿?”
他答:“因为这里有鱼、有路、有盐,也有记忆。”
我写下:
“金沙江不是母亲河,它更像一位沉默的父亲。
不温柔,却托举了这片高原的全部血脉。”
二、昭阳老街:彝汉交织下的边城纹理
回到昭通市区,我专程走了一圈昭阳古街。
那是一条不长的巷道,两旁木楼青砖,一边是卖辣椒、豆豉、腊肉的汉族铺面,另一边则是挂满银饰与刺绣的彝族小摊。
这里没有太多语言的交流,却有极自然的生活交集:孩子一起玩沙包,女人一起晒布,老人并肩坐在石凳上磕瓜子、打盹、看人走来走去。
我与一位卖糍粑的彝族大姐闲聊,她一边揉糯米团一边说:“我们不会跳太多汉舞,但我们会做汉菜。你们城里人分得清,我们只分熟不熟。”
我笑,她说得是真话。
我写下:
“昭通没有多民族的标签,它有多民族的呼吸。
不是融合,而是共生。不是展览,而是过日子。”
三、天麻之乡:高原农田里的精气神
我第三天去了大关县看天麻。
昭通天麻全国闻名,这是一种生长在高寒、阴湿、无光条件下的药材,却能补气养血,被称作“地底金”。
我蹲在田边,看一位五十多岁的汉子挖出一块如拳头般大的天麻。他手法熟练,动作像在解一道古老的密码。
他递给我闻一闻,说:“你看它不长叶子,也不开花,但它养人。”
我问他:“你愿意孩子继续种这个吗?”
他望着田说:“地里有药,城里有梦,谁走谁留都好,命走得稳就行。”
我写下:
“天麻像昭通本身——不显山露水,不追热闹,
但一旦被人理解,就让你知道什么叫‘沉气如山’。”
四、鲁甸废墟:碎裂之后的人间温度
在昭通的第四天,我去了鲁甸地震遗址。
2014年8月,这里发生6.5级地震,600多人罹难,数万人流离失所。如今,震中村庄已重建,一处纪念馆矗立在新街边缘,墙上是一排排刻着的名字。
我站在那面墙前,风吹过脸,像有人低语。
一位义工老者告诉我:“地动时我们什么都没想,只想着能不能拉出人。”
我问他现在想什么。
他指着新建的小学:“我们以前怕山,现在教孩子识山。”
我写下:
“有些城市不是在扩张中成长的,
是在坍塌中重建的。昭通就是这样一座城——
她用地震留下痛,用重建留下心。”
五、地图落笔·下一站凉山彝族
我在昭通走了整整六天,绕了一圈,从金沙江到鲁甸、从巧家到昭阳,再回到天麻田与旧屋顶下的老街市。
这不是一座“令人惊艳”的城市,她没有网红滤镜、没有景点浮光,但她有山的重,水的猛,田的静,人心的稳。
昭通不像云南的其他城市那样张扬,她藏着、守着、熬着、种着,一如她脚下这块板块交界之地——缓慢挤压,却从未放弃生长。
我摊开《地球交响曲》地图,在滇东北高原的西坡之上落笔:
“第135章,昭通已记。
她是破碎之地的缝合线,是云岭高原的起笔点,
是不为谁而醒,也不为谁而退的边地之城。”
下一站,是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
我要跨过金沙江,真正进入彝族的心脏地带,去西昌、去冕宁、去布拖、去大凉山的天火、歌声与岩壁上写下的民族史诗。
我收起笔记,遥望雪山之北,对自己低语:
“高地之后,是高魂——凉山,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