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最后一天，尘贵方回来了。到家时，过了十点。
“还没睡？”尘贵方进屋，搓着双手笑道，为这没睡，终于见上一面而高兴。
尘黛听着爸爸又干又冷的搓手声，赶紧倒了一杯热水过去。
“明天走吗？明晚我回来吃个饭。”尘贵方接过来道。
“我明天吃完中午饭就得走，要回去上晚自习。“尘黛道。
“高中就是不一样，学习这么紧张。”尘屿啧道，他何时也不忘打趣尘黛，同时他们需要这种打趣，仿佛除此不会应对关心。
“那明天中午我看看能不能回来。”尘贵方道。
“不用特意回来。”尘黛道。
“和我吃是一样的，我一周回来一次，几率大。”尘屿替尘黛解围加解构道。
几个人笑起来。
“我看门口有鞭炮纸，浴池开业了。”尘贵方对张美英道。
国庆假期是天气热转冷的分界线，也为将要开学的学生做洗涤的准备。
“你还记得。”张美英道。
“找村委广播了吗？”尘贵方没有听出张美英语气中的埋怨，继续问。
“广播了。”张美英终放弃了情绪诉求。
第二天一早，依旧精力十足迎接客人。
“洗澡间里有拖鞋。”张美英接过钱，热络道。
“我自己拿拖鞋了，万人穿的公共拖鞋，得多脏，不知道谁就有脚气。”春雷春燕的妈妈道。
“要么说现在人的素质真是高了，以前拖鞋都让人拿得买不上趟。还有偷衣服的，橱子门得锁住，一把钥匙一把锁，也是拿的不知道买了多少盒，现在别说偷，你就送，别人也不一定要。”张美英道。
“说到底还是过好了，有了，不稀罕这些了。”春雷春燕的爸爸乐呵呵道。
张美英笑笑，一丝无奈掠过。
站在一旁等他们感慨往昔的韩春雷，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哎呦，尘黛这么早就去上学，我家春燕今早也早早走了，重点高中嘛，学习多紧。”韩春雷的妈妈喜道。
尘黛背着书包，提着深秋厚衣服的袋子从后屋出来。
韩春雷撇撇嘴，看向别处。
“学习好的将来远走高飞，学习差的将来留在身边，难说以后老了得谁的济。”韩春雷爸爸道。
“说的对。”尘黛道。
韩春雷转过头，与尘黛对笑。
门外一声轰隆隆旧摩托的声音，尘贵方与尘黛迎在大门底。尘贵方头盔一摘，满脸满头石灰粉，像是刚刚在完全无防护下，倒了一袋水泥，扑腾起的泥灰爆得睁不开眼，就眯缝着对尘黛笑。
“不用去送我。”尘黛道。一时觉的曾经那个又白又胖，只寻开心的尘贵方似乎是尘黛幻想出来的，并未真的来过这个世界。
“我去买料，顺路回来看看你走了吗，还得赶回去。”尘贵方道，同时从摩托车挂着的军绿帆布包里小心拽出一大袋炒花生，说：“拿着。”
“太多了，我没处放。”尘黛提提手里袋子。
尘贵方着急之下用手捧出一大把，竟不知把它放在哪里。尘黛撑开衣服袋，让尘贵方直接放了进去。
“我真的不要了，你眼睛怎么了？怎么这么红？”尘黛护住袋子，阻止尘贵方又一大捧，问道。
“电焊火星蹦的，问题不大。”
“你没戴面罩。”张美英凑过去看。
尘屿听到声音从屋里出来。
“一个巧处，戴上看不清楚，等等就好了。”
“你把尘黛送北街路口那。“张美英道。
尘贵方立即掉转车头。
“别别别，两步路，我走得了。“尘黛说完，求助性看向尘屿。
“小学和初中，也没见你们又接又送的，这高中，都快成人了，反而成幼儿园小朋友了。爸，你去看看你的眼睛吧，我去送，保证送到。”尘屿道，拿过尘黛手里的编织袋，不等爸妈反对，率先出了大门。
北大街路口，中巴客车，三块五毛钱，到汽车车站，再花一块钱转七路公交车到一中。
尘黛知道，北河修了漫水桥，过了桥，往东走，有个加油站，那有七路公交车。尘黛不想让爸妈知道，她略过客车，去坐公交。
“你确定你能找到加油站？”尘屿问。
“那么大加油站，我再看不到。”尘黛接过行李，过马路。
“路直行，别拐弯，一直走到无路可走，往右拐，左手边就能看到桥。过了桥，走右手边路岔口，沿着污水处理厂往前走，看到涵洞，别进洞，走涵洞坡，爬上去，往右手边看，就能看到加油站。”尘屿站在北街路口道，看着尘黛离开去。
“记住了吗？”
“记住了。”尘黛头也不回地应道。她怕一转头，看到长大的尘屿，以及那个替他走过一遍路的尘屿。
尘黛一路默想尘屿点出的路标，走了两个小时，到了洞坡脚下。坡面已被无数人踩成路，泥上垫了摇晃不平的碎砖，尘黛小心上去，朝加油站走去。
公交站牌下的李明澈，靠着柱子低头看一本计算机书。
“你怎么……哦，你家……不对，你家在附近？”
“……过年那趟，你是白走了。”李明澈收起书，指指路斜对面的小区，轻轻一眼掠过尘黛扫满土的鞋与裤脚。
模样相同的楼一栋一栋，尘黛看过去，整条路如破土而生，长出了一路楼房。
“我本来是要欣想赏一下北河，结果臭烘烘的，那丝藻密不透风，怎么还翻起泡沫，小时候多清澈。”尘黛回望一眼，河其实已经看不到了。
“河里还有鸭子，你看见了吗？”
“野鸭？没有。”
“养殖的，渡东庄村委书记养的，还圈了河边一大块地，大的都快到崖头下了，用一层砖围起来，连同树都圈进去了。”
“难怪渡东庄越来越穷，都进了一个人的腰包。”
“我们小学校长说他最佩服谁。”
俩人大笑。
七路车过来，这里首发站，候车的人坐进了，还剩一半的余座。尘黛和李明撤坐前后。尘黛将窗户拉到最大，用风减轻晕车的味道。
车到汽车总站，陈征上来，若有所思、意有所指的看过李明澈和尘黛，浮着笑挤到李明澈身边。
“听说你们学校是恋爱的天堂。”陈征抓着拉手吊环，对李明澈笑道。
“嗯。”李明澈点头，看着他，一副你小子最好别乱说话的示威。
“你怎么不谈？”
“不熟。”
陈征哈哈笑。
到了一中，学生们大包小提留从车里挤下来，车顿时一空，人也喘口气，车也喘口气。
“展现你大长腿的时刻到了，去爬山吧。”陈征笑道。
“我正好想活动活动，天天坐电脑前，我这脖子呀，腿啊，酸。”李明澈说着，转了转颈椎。
“是，老人。”陈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