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我陪你去辅导班。”李明澈发来信息。
“你好不容易休息一天。”
“没事。”
尘黛终于换了新的工作。
冬风冷冽,直往人的脖子里灌,只需一阵,即可把街上的人统统扫进餐馆吃热食。
热水烧不下来,尘黛与换换蹲在大铁盘前,用凉水刷碗碟,冻的手回不了血。换换嘴里不断叨念,“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最后实在疼得忍不住,惨烈的“啊”叫一声。尘黛冷遇笑,那真是冷笑,浑身发颤。
尘黛提议辞职,换份工作。一是经常忙得过了晚上十点,已央求宿管阿姨开门多次。二是时薪太低,又落下了太多功课,恶补与速记知识点,有种秒回高中的,令人耳鸣的惊心动魄。
“那干什么好?”换换问。
“我也不知道,但我觉得这个不能再干下去了。”
“周星娇提过,她从小学到高中全程上辅导班的事。大城市应该有很多辅导班,我们要不要试一试,小学生应该没问题吧。”
“我姑姑原先就住在岭北,我记得她说这里的人都会给孩子请家教。”尘黛道,“但是……”
“但是什么?”
“没。”尘黛也不想干这个,忆起以前的求学生涯,躯体化本能的反胃,但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赚钱。
“那就干!”陈换换兴奋道,手下的碗碟都刷出了快乐的水花。
“别为难。”李明澈道。
“没有,试试吧。”
工作是李明澈从网站上找的。尘黛和陈换换各接了一份家教,周一至周四及周六。又各干了一份辅导机构班,周天。只是这辅导机构一近一远。远至到了郊区。
李明澈如果不加班,周天便一定陪她去。陪伴产生足够的底气,尘黛选了远的那份。
周天早上。烤地瓜、糖葫芦、热面、烤串等摊位在学校后门占位支起,太阳藏在云后,天阴阴的发青,仿佛会随时飘下雪来,尘黛与李明澈站在天桥下,手里握着热热的烤地瓜,等中巴车。
“吃糖葫芦吗?”李明澈问。
“不吃,这来回路费,再加吃的,我这活都白干了。”尘黛道。
花销并未从她这出,但加减中怎么还不自觉算上了。
“好好学你的习,不好么?”
“你别忘了,你现在也是学生,可是一节课也不上,一天也不在学校。”
“我也是学生,你不说,我都忘了。”李明澈笑道。
尘黛除了学费,自入学后未再同父母要过钱。李明澈更早时,已经自己赚所有费用,他俩哪像是学生。
“远夏,去远夏的!”车还未到,售票员已呼啦拉开窗户,朝着路边人,一溜地吆喝。
李明澈招手,车停了下来。
女人利索地将钱装入破旧跨腰布包,找零钱间隙,仍能放眼四方,锐利辨识潜在顾客。
车空着多半,尘黛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她像她的妈妈一样,有些晕车,拉了下窗户,没拉开,用力,还是未拉开。后面过来的李明澈接力,劲使猛了,哐当一声到底,玻璃差点震碎。
“差点赔玻璃。”尘黛啧道。
“这窗框也不结实,说不定连串了,整个顶盖得起飞。”李明澈道,手摸索着去找安全带。
车座的布套与车一样的年龄,但比车清洗整理的次数更少,估计布套从未洗过,车洗过一次。
在反复起坐蹂躏间,布套失去本就不多的弹性,缩成团、撕成条,压进了各种可压之处。李明澈和尘黛不断变换位置,企图拽出塞进车座缝隙里的安全带。李明澈压动车座后背,终于拽出来,露在外面的脏旧与藏匿的崭新形成鲜明对比。
“不用带,一个多小时而已。”司机从后视镜瞄一眼,轻笑,车里其他乘客跟着笑起来,他们全然都没有扎安全带。
“上面飞了没事,基本盘得扎稳。”李明澈道,拿纸巾擦安全带上的老灰,粘手。
“年轻人才需要下盘力量,我们早都戒了。”坐在门口座位的售票员大声说。
车上人一通嘎嘎乱笑。
尘黛脸一红,李明澈将安全带绕过她,嘎达扣上,又扣好自己的,伸出胳膊,握住尘黛的手。
“累成渣,一碰就零散,还想那事。”后面一人嘟囔。
车里的笑声很快停了,只是想起接下来一天的活,就已经够他们疲惫不堪。
青春与爱情有过还是没有过,都已经过去了。大家或看向窗外或打起瞌睡。
尘黛看着窗外,看着为市区连接郊区新修的公路,车上坐着的难道不是渡东庄的人吗?
“几号放假?”李明澈问。
“好像是1月20号左右,你回去参加期末考试吗?”
“不去了,估计忙到年根。”
“我就不陪你了,留你一人镇守孤城。”
“娘子切记来信,家书抵万金。”
“……听不懂~愁。”尘黛笑,包里拿出mp4准备听英语。
“我试试。”李明澈拿过一个耳机戴上。
两个人并头仔细听完一个排序题。
尘黛对李明澈露出一脸懵的表情,原是求认同,结果李明澈把正确答案打在手机上。
“不科学啊。”尘黛吃惊道。
“码农,多少也接触点单词,尤其是像我这种卖力又上进的码农。”
“……不学了。”尘黛摆出撂挑子的姿态,往后一靠,座椅嘎吱一声,她迅速往前反弹,被安全带和李明澈的手稳住。
“没事吧?”
“没事,差点赔把椅子。”尘黛啧道。
“对不起。”李明澈为后座受到的惊吓道歉,伸手将靠背扳正。
“出来干个活,差点得了个倾家荡产。”尘黛道。
俩人低头笑,尘黛又忙抬头,鼻尖伸出窗缝,吸冷冽的冬风,止晕吐。车上最好保持一个姿势。
李明澈从外套大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保温杯,拧开,热气烘着味道飘去,尘黛把鼻子换到杯口,绝了。
柠檬红茶。
“你做的?”尘黛口鼻不力杯口,眼角尾光问道。
“拜你所赐,怎么样?”
“比我厉害。”
甜酸中和后,又互相叠加着突出,厚,比饮料甜,比饮料酸,却无饮料挂口腔壁的粘腻。
尘黛喝进几口,胃舒坦了,铅色天空都暖了起来。